大萧条的寒流席卷全球后," 市场能自我修复 " 的神话彻底破灭。而米哈尔卡莱斯基,这位从工厂报表与工资单中走出的经济学家,已清晰勾勒出一条决定经济起落的核心链条:工资托举消费,消费支撑利润,利润驱动投资,投资再反哺就业与工资。这链条顺畅则经济兴旺,一旦卡壳,萧条便会降临。今天,我们就来分析,在当时经济学界三足鼎立的格局中,卡莱斯基是如何以沉静的洞察,点透各派理论背后的关键症结。
一、名门正派:凯恩斯的 " 救急之策 " 与未答的追问
在大萧条的废墟上,凯恩斯与他的理论无疑是最先照亮迷雾的光。这位来自剑桥的学者,以 " 有效需求不足 " 四个字精准概括了经济停摆的核心:民众既要有购买力,更要有消费意愿;企业既要有利润空间,更要有投资信心;而过高的利率,只会让人们更愿持有现金而非消费、投资。
为此,凯恩斯开出了明确的药方:政府当主动下场,通过扩大开支、压低利率等手段,先把冷透的经济机器重新撬动起来。这一主张直击时弊,迅速成为学界与政界的 " 救急指南 "。
卡莱斯基对这份 " 救急方 " 并无异议,他认可政府干预的短期价值 —— 就像火灾初起时,泼水灭火是必要之举。但他的思考并未止步于此,而是向更深层追问:为何经济总会陷入 " 需要被救 " 的循环?
顺着他画出的那条链条往回追溯答案便清晰了:若普通劳动者的工资始终处于低位,消费的 " 底座 " 就永远不稳。即便政府短期托高了需求,企业利润好转一阵后,终将因消费乏力而回落;利润预期降温,企业最先收缩的便是投资。投资一减,岗位随之减少,工资更无上涨可能,整条经济链条便从中间断裂。
在卡莱斯基看来,凯恩斯的理论解决了 " 如何点火 " 的问题,却未触及 " 为何燃料总不够 " 的根源。救火与修补地基,从来都该同步进行。
二、硬核传统:奥地利学派的 " 市场自愈论 " 与现实的裂痕
与凯恩斯针锋相对的,是米塞斯、哈耶克领衔的奥地利学派。这一派坚守古典经济学的内核,对政府干预抱有天然的警惕,其核心论调堪称斩钉截铁:经济波动的病根,恰恰是政府与央行的不当干预。
他们认为,市场的价格机制本是最精准的 " 指挥棒 ",能自动调节供需平衡。一旦央行人为压低利率,释放过多廉价信贷,企业便会被误导,盲目上马本不该存在的项目 —— 这便是 " 资源错配 ",而危机,不过是市场对这种错配的 " 清算 "。因此他们主张:放弃干预,让市场自行校正," 排毒 " 之后方能重归健康。
面对这份 " 不干预宣言 ",卡莱斯基并未高声辩驳,而是以亲眼所见的现实给出了回应。他曾目睹华沙工厂区的起落:繁荣期,老板们受利润驱动,连夜扩建厂房、加开流水线,产能一路飙升;可与此同时,工人工资的涨幅却微乎其微,街头商店始终门可罗雀。不久后,仓库堆满滞销商品,价格下跌,利润缩水,老板们默默收回了扩产计划。整个过程无人干预,经济却自发地从繁荣跌入沉寂。
在他眼中,政府干预最多是 " 加剧波动的外力 ",绝非危机的根源。真正的病灶,是资本主义内生的矛盾 —— 资本家追求利润的扩产冲动,与劳动者消费能力不足的失衡。即便没有外部干预,这对矛盾也会让经济自然起落,风不吹,浪亦会生。
三、战后新主:新古典综合派的 " 缝合术 " 与暗藏的漏洞
二战结束后,经济学界迎来了新的 " 盟主 " —— 萨缪尔森领衔的新古典综合派。这一派的智慧,在于将凯恩斯的短期需求管理理论,与新古典经济学的长期均衡框架巧妙缝合,形成了一套看似完美的体系。
他们的逻辑清晰易懂:短期经济波动时,可用凯恩斯的财政、货币政策托住需求;而从长期看,无需过度担忧,价格与工资会逐步灵活调整,市场终将自动回归充分就业的均衡状态。这套理论兼具实用性与系统性,很快被写入各国教科书,成为主流共识。
但卡莱斯基在翻阅这份 " 缝合完美 " 的理论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疏漏。在这套体系中," 收入分配 " 与 " 阶级权力 " 被刻意淡化,仿佛只要经济持续增长,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可现实并非如此:若劳动者工资占比长期偏低,短期刺激或许能让经济回暖,但刺激一退,消费便会再度疲软,经济很容易陷入 " 回暖 — 转弱 " 的循环;更重要的是,企业投资从来不是只看价格信号 —— 融资约束的松紧、市场竞争的激烈、对未来的不确定性,都会左右老板们的决策,单靠 " 价格自动调节 " 实现长期均衡,不过是纸上画饼。
这套被奉为经典的理论,就像一件针脚整齐的衣服,却忽略了布料本身的瑕疵 —— 分配失衡的病根不除,再精致的 " 缝合 " 也经不住现实的考验。
沉静的洞见:他从未针锋相对,只是道破本质
回望这场横跨数十年的思想交锋,卡莱斯基从未与任何一派陷入激烈论战。他更像一位冷静的观察者,将各派理论与现实对照,最终串联起被忽视的核心逻辑:
第一,分配是经济的 " 根基 "。谁能拿到收入、拿到多少,直接决定了消费的稳定性 —— 工资薄,则消费弱,经济的 " 底座 " 便不稳。
第二,投资与利润是 " 核心齿轮 "。利润的涨跌决定投资的节奏,而投资的波动,正是经济周期的 " 发动机 " —— 利润旺则投资涨,利润衰则投资缩,周期由此而生。
第三,现实远比模型复杂。企业决策受信心、融资、竞争等多重约束,普通人消费取决于实际收入而非单纯的 " 意愿 ",这些真实世界的变量,从来都不该被理论简化。
他不否定凯恩斯的 " 救火之策 ",也不认同奥地利学派的 " 无为而治 ",更看穿了新古典综合派 " 缝合术 " 的局限。他只想说明:经济的稳定,从来不是靠 " 临时救急 " 或 " 盲目相信市场 " 就能实现的,若不修补分配失衡的 " 地基 ",再灵的政策工具也无法阻止危机反复。(本文首发于巴伦中文网,作者|济安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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