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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商业评论 12小时前

对话苏伟铭:哪有世界级车企,选择不在中国

作者 / 温 莎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张 萌

上兵伐谋。

" 做企业首要的事情就是战略,很多初创或者新品牌都有一种‘不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的打法。" 雷诺中国董事长、首席执行官苏伟铭认为这种方式并不可取,做企业最重要的是战略。制定战略的过程,要依靠对技术的判断,对市场的判断,以及对地缘政治的敏感度。

30 年前,苏伟铭从新加坡来到中国,见证并参与了中国汽车的从无到有、从有到强,与吉利李书福,奇瑞尹同跃属于一代人。在采访中,他时常会提起一些中国汽车的历史性节点,比如,他清晰的记得 2006 年 8 月,中国当月销量首次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大的轿车市场," 从那个时候,中国的市场规模就上来了 "。

然而,无论市场如何变化,苏伟铭在时代的浪潮中始终能够找到自己的舒适区,复盘过往的经历,战略起到了决定作用。

作为职业经理人,苏伟铭的职业生涯从奔驰到大众再到雷诺。在中国汽车起步的阶段,他选择传统巨头,收割市场红利;当中国汽车结束 30 年高速增长,他进入雷诺将中国技术引入国外。苏伟铭在职业上的选择,是人生的战略。

在奔驰,他建立了一支优秀的本地团队,将豪车巨头成功引入中国;在大众集团,他先后主导了 " 南方战略 " 和 "SUV 战略 ",助力大众在中国的辉煌;在雷诺,他果断建议董事会从中国断舍离,砍掉累赘的业务,转而从中国市场汲取智能电动养分。这些,是他经营企业的战略。

" 无论在奔驰还是大众,每天不仅关心跟库存、成本、现金流相关的运营层面,更重要的还是对汽车产业的判断。" 苏伟铭想强调的是,不要以静止的眼光来看一个东西,至少要以 10 年的发展变化去做判断。

除了时间的长度,还有地域的宽度,对话中他对欧洲,北非,中东等国际市场格外关注,身在中国,但脑海中藏着一张世界地图。

人生如棋,上等人走一步定十步,中等人走一步算三步,下等人走一步看一步。大多数时候,苏伟铭都在思考,他总能剥离表象、抓住本质,像在迷雾中手握罗盘,清晰锁定长远目标。

至于方法,这位新加坡人的中文并没有英语好," 有一句话叫 It ’ s better to be roughly right than absolutely wrong.(大体正确好过全盘错误)。" 苏伟铭告诉《汽车商业评论》," 就是做策略的时候,要看大方向,不要看细节。事实上你看越多细节,大方向越难把握,更多的还是要对总体市场有判断,对结构性有判断。"

汲取养分,雷诺的中国选择

2021 年 3 月,苏伟铭被任命为雷诺中国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同时也是雷诺管理委员会成员。

刚执掌雷诺时,雷诺在中国还有江铃雷诺、华晨雷诺,东风雷诺,易捷特,一共 4 座合资工厂。他向雷诺集团董事会提出了战略收缩的建议,最终 4 座工厂里易捷特留了下来,作为小型电动车走向国外的出口,其他三个厂子都退出了,原因是 " 并没有掌握核心的技术 "。

雷诺集团舍弃了一个年销量为 1.36 万辆(2019 年销量)的市场,避免了每年数亿欧元的亏损。如今看来,这是一个颇具前瞻性的决定。五年过去了,在中国市场的极致竞争中,合资车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如果当年雷诺坚持下去,无外乎也是卖一辆亏一辆的窘境。

中国地区的果决,也助力了雷诺全球的复苏。四年前,雷诺濒临破产,四年后,雷诺迎来了 126 年历史以来最好的时候。

2024 年,雷诺集团全球销量超过 226 万辆,营业利润 43 亿欧元,创下历史新高,自由现金流高达 29 亿欧元,同比增长 21%。更令人瞩目的是,其汽车业务净现金财务状况攀升至 71 亿欧元,较上年几乎翻倍。

2020 年 4 月 14 日,雷诺集团宣布全面停止传统燃油车用车业务将全面停止。互联网上,总有人因此传言雷诺退出中国,事实却是,雷诺不再中国卖车了,却把根扎得更深了。

" 中国是全世界 1/3 的市场,哪会有一个世界级的企业,今天选择不在中国发展呢?" 苏伟铭反问道。

四年时间,中国正在成为雷诺的缪斯。

" 我和团队说想做一辆价格低于 2 万欧元的电动车,并且在两年内完成。团队对我的想法表示惊讶,告诉我这是不可能的。然后我来到中国,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们告诉我,没问题。" 雷诺集团的上一任首席执行官卢卡 · 德 · 梅奥(Luca De Meo)多次提到中国给他的惊喜。

2026 年,雷诺集团下一代纯电小型车 Twingo 即将上市,研发正是在中国完成。

2025 年 3 月 28 日,雷诺集团在上海黄浦江畔正式落成其全新的中国总部,并宣布与 ACDC(Ampere China Development Center)展开深度协同,苏伟铭在开幕仪式上表示,雷诺的 " 新家 " 不仅是办公场所的变迁,更是雷诺聚合本土创新能量的超级接口。

" 短期,通过 ACDC,雷诺的下一代电动车,第一辆 Twingo E-Tech,第二辆 Dacia,都已经在规划,且在成本上实现了立竿见影的 40% 的降幅。" 苏伟铭将雷诺的中国战略划分为短期,中期和长期。

" 这是什么概念?我整个职业生涯一直在做 Re-Structure,也就是企业重组。通过重组最多能够降低 15%~20% 的成本,要降低 40% 除非把运营模式全部改掉,或成立一家新公司。这对传统主机厂会非常艰难,因为他们有诸多限制因素,不要想着去改你的系统,重新建立另外一个新的。" 苏伟铭进一步解释道。

在处理掉不良资产后,轻量化的运营,让雷诺集团用四年时间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是时候将眼光放到更远的未来了。" 我个人的看法是,轻资产是今天的战略,不是明天的战略。" 他说。

" 没花过这么多时间跟供应商在一起 "

雷诺的中长期战略,在中国供应链。

7 月 10 日,法国雷诺集团旗下电动汽车公司安培(Ampere)、中金私募、杭州资本和杭州高新金投共同签署了新能源汽车产业基金合伙协议。根据雷诺集团官方消息,该基金合作将在电池、智驾、智舱、软件、具身智能等多个前沿方向进行布局,挖掘新能源汽车产业生态投资机会。

苏伟铭对这次合作的定位是:继 2024 年成立 ACDC 研发团队之后,雷诺集团生态战略在华再落关键一子," 对于雷诺集团,我们希望能够战略性地结合中国目前的技术,而非纯粹采购中国的技术盲目使用。那么战略性地结合中国的技术,就是这支基金想要承载的规划。"

雷诺清晰的表达着在中国继续发展的强烈意愿,且将中国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用苏伟铭的话说," 面对这个大国大市场,就不能干小事 "。

" 当时疫情后一解封,总部的人来到中国一看,发现创新速度今非昔比。疫情期间,中国在进步,而西方电动车并没有在进步,导致差距越来越大。在这段时间里,我的建议很简单,我们要拥抱合作。比如,跟中金这次的合作是我在 2023 年提出的。"

通过这支基金,雷诺想要寻找有实力的供应商,和供应商一同成长,并将中国的技术带到全球。

" 纵观全世界大的供应商,博世、大陆集团、麦格纳都是德国的,他们体量成长到今天这么大,实际上都是 BBA 带出来的。60 年代美国福特的 T Model 的装配管理,80 年代丰田 JIT(Just In Time)的生产管理模型,20 年前崛起的 BBA,你会发现每一段时间,每个地方,都会伴随着统领者蓬勃发展起来的生态链。"

苏伟铭相信,智能电动时代,中国一定会出博世这样的 Tire 1 巨头,只不过 " 可能不会是一家博世,而是三家 "。

在他看来,电动车时代属于中国,而中国的价值在供应链。

" 如果说现在对车企最重要的是技术,那么谁掌握技术呢,是供应商,所以今天的 CEO 要花很多时间跟供应商一起。中国的重要性并不是哪个品牌的销量好,而后面这套生态体系,这套体系会在未来二三十年支撑中国的汽车产业。" 苏伟铭笑称,自己这辈子都没花过这么多时间跟供应商在一起。

过去,主机厂与供应链合作的方式是采购,一方出技术,一方出价格,彼此间是买卖关系。现在,雷诺希望选择一批优秀的供应商来绑定,和他们一起出海。苏伟铭强调,雷诺的出海不是出口,而是把中国企业国际化。

他提出了给中国供应商的建议:" 现在谈出海,不是出口总装车,这种相对来说技术含量不高。中国要做到的就是零部件往外走,总装厂放在国外,大家才都有饭吃,中国会赚得更多。"

汽车技术竞争的过去和未来

在采访中,苏伟铭多次提到,市场不是看需求,而是看供应。

他认为,市场不一定是需求定义的市场,尤其在科技颠覆式创新的当下,很多真正的专家在企业当中,当他们的创新成功了之后,学界会进来研究,进而产生社会关注,再去形成所谓的市场需求,这中间需要一个时间上的沉淀。

当供应更重要的时候,需要准确的判断技术。对汽车技术的发展,苏伟铭有一套自己的判断逻辑:

" 时间退回到大概 2018 年左右,电动车最先开始的就是发展三电,像宁德时代一类的企业就是在那时上来的。现在三电领域逐渐标准化和成熟了,与之对应的成本就会降低。如果 2015 年开始做电动车,成本肯定高,但现在成本变低了。从技术来讲,三电肯定会继续,不是电池到了 800V 就结束了,但是发展的坡度不会像以前那么大。

三电之后是 EE 架构,实际上是如何把上车身和下车身通过中间的部分连起来,操作系统(OS),像鸿蒙、谷歌这种。这其实也不是什么深奥的火箭科学,基本上底层是 Linux 系统,向上有 OS,API,然后再向上连接到云。

既然上面有云,那么下面一定要有芯。所以,过去的 24 个月里面,芯片的发展也非常迅猛。再往上走的话,芯片会越来越重要。例如说从 5 个拓扑结构发展到 20 个甚至 20 个拓扑结构,驾驭更多的计算和功能。所以,未来每一辆车就会是一台电脑。"

在沟通中可以发现,苏伟铭是懂技术的,不仅是传统汽车的三大件,跟随新汽车的发展,他的知识结构也在快速翻新,他认为,当下进入了以 AI 为代表的软件周期。

在这个周期内,中国在 " 硬件 " 以及 " 软件中的硬件 " 方面出海空间很大,而 " 软件中的软件 ",就是 AI、数据等会掺杂对地域、文化、对地缘政治影的理解。

5 年之后,当中国淘汰赛结束洗牌,车企之间的竞争不仅在三电和 EE 架构,更核心的是 AI。

" 我们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到创新的节点,在这个节点上,发展的步伐和技术的创造力可能比工业革命更加巨大,因为 AI、算法、芯片的能力能够迅速渗透到各个领域。" 苏伟铭说,"AI 的竞争归根到底会是场景的竞争和 UX 的竞争,谁在 UX 里边做得更好,谁更国际化,谁更快,谁的心理学掌握得更好,谁就达到一个新高度。"

在汽车行业的百年变革期,声音嘈杂起来,一家企业的掌门人需要有穿透迷雾,锚定方向的能力。于是,苏伟铭带领雷诺汽车从现在开始准备,从发掘有潜力的中国科技企业开始。

" 做好一件事,要想清楚战略是什么 "

汽车是苏伟铭的第二份工作。

作为亚洲最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新加坡的银行业十分发达,苏伟铭曾在 UOB 大华银行有过短暂的工作经历。

当时,大华银行要成立全新的部门,由一名哈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带队,招聘 45 个员工,面试的时候,考官的一个问题是 " 为什么要进入银行业 ",很多人都谈到了梦想,苏伟铭的答案不一样,他说投行其实也是一种销售行为。

" 后来他们提到,之所以招聘我,是因为我对这件事情本质有着一个清楚的认知。" 苏伟铭说,在银行工作的三个月,让他学会了外汇交易。" 可能看起来去一个地方卖车并不赚钱,但为什么还是要去做呢?因为从外汇交易的角度来看,我能够赚到钱,反之亦然。这就是 ForEx(外汇交易)。"

苏伟铭看到了本质,学到了知识,但还是拒绝了这份工作,因为汽车几乎是每一位男性的梦想。

和银行同一时间出现的机会是奔驰,20 世纪 90 年代,奔驰的生意做得非常大,有轿车、卡车、甚至还有飞机业务,家大业大的奔驰在整个东南亚要招聘了 12 名管培生,苏伟铭是其中的一员,还是年级最大的一个,入职的时候已经 29 岁。

奔驰培训新员工的方式很土豪,每三个月去全球不同的地方学习,苏伟铭以自己 " 年纪不小 " 为由拒绝了," 不用派我三个月,你就派我去一个地方就好了。" 最终,苏伟铭去了奔驰的总部斯图加特,学习收购并购业务 M&A。

机缘巧合,正因为这个业务是当时的中国所需要的,学成归来的苏伟铭被派到中国做组长,开始了长达 30 年的职业生涯。

" 当时 12 个人里 11 个人都走了,只有我 1 个人留下来,原因主要是每个人的期待值不一样。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 MBA 毕业,已经是经理、高管的位置,但汽车行业有管培机制,无论背景如何起点都是学徒,我当时成熟一些,觉得做事必须有始有终。"

苏伟铭说,说到底也是战略,当初选择在斯图加特是自己的战略。

" 如果是给我三个月做项目,其实做的不是项目,而是更多的去结识别人。反之,如果让我扎根在一个地方,成就成,不成就不成,刚好给我机会能够去发挥我的作用,你的上升空间自然变大了。" 苏伟铭说," 要做好一件事,想清楚自己的战略是什么。"

蔚小理会不会继续存在

看十步,才能走出正确的一步。

过去 30 年证明了苏伟铭总是能从细微变化中捕捉到未来的浪潮,甚至在趋势形成之前就埋下伏笔。那么他如何看待未来?

" 我经常用三个数字去判断,100 万辆,400 万辆和 1000 万辆,这三个量是完全不同的运营模型。当时我去一汽 - 大众改组的时候,建的是一个 100 万辆的系统,在规模是 100 万辆的时候可以用,100 万辆基本是人来管理。当规模上到 400 万辆的时候,是系统管理。到了 1000 万辆的时候,就完全是另外的一个概念,思考的出发点就是货币、汇率,比如,就算我去美国不赚钱,我也要去,因为在我的盈利模型里边,1/3 的钱就是要从美国来,这就是风险控制的概念,管理层也要国际化,到了 1000 万辆的规模,需要看的是一个体系的成长。"

对市场,苏伟铭的判断和主流的意见基本一致,淘汰赛还需要五年。" 过去电动车发展了 10 年,其实还是太短了,10 年过后,二手车价格才会慢慢开始稳定,所以再给这个市场多 5 年的时间,这个市场才会不卷。"

苏伟铭看好民营企业,他谈到了吉利,认为吉利现在战略是很对的,氪和领克的合并是正确的," 吉利开始铺开,第一阶段这么做是没错的,铺开之后规模效应的速度就快了,但要巩固和聚合,否则成本就很难管理。吉利下半场要去看的是如何解决高端车,还有更多可以发挥的空间。"

谈到国企时,他说国企也有国企的战略," 可能类似东风更多的做法是跟 Tier 1 的供应商合作,国企的好处是比较稳定 ";谈到合资企业,他说 " 日产这样的大公司还是会有机会的 "。

至于蔚小理的话,苏伟铭认为需要有规模,因为汽车是一个固定成本的业务,要观察他们的能力能不能达到 100 万辆的规模。

" 很多人问我蔚小理会不会继续存在,我觉得作为一个品牌,是有可能一直存在的,但它不一定一直属于某一个人的,就好像保时捷、雷诺这些公司,它们的股东也经常在换。又好比我们和日产的合作也发生了变化,日产现在要找它的生态圈,雷诺也要找我们的生态圈。"

" 战略不是伟大到舍我其谁。" 苏伟铭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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