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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KER陕西 20小时前

【今西安】死不停息的雨 下塌了一个老男人尘封一生的悲伤

没完没了(死不要脸)的雨,还是没完没了(死不要脸)的下。

如果这时候还有人说这雨是多么的美好多么的浪漫,那脑子一定是进雨坏掉了。

其实,别人怎么认为也只是别人的事。这该死的雨,只是下塌了我最后的防线,在行将老年痴呆的时候,竟然将尘封了几十年的曾经雨中的悲伤,全都给一件不落地给淋了出来。

一件比一件清晰,一天比一天清晰。

悲伤的开始,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年龄,需要将当下年龄的十位数全部去掉,只留一个零头。

雨幕飘过城市的天空,飘过恍惚缥缈的时空,来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关中一个小县城的乡村。

天只是麻麻亮的微光,十来个六七岁的孩子,有的撑着一把破伞,有的戴着草帽子披着塑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上学路上。

只有三间土房的学校,在另一个村子的中间。进了这个村,还需要从一户户人家的门前场院走过。场院并不是多么的平整,这里积的水浅,那里积的水深,微光下根本看不来是深还是浅。

然后,我就毫无征兆地,一只脚,陷进了一个深坑里。也没有太深,只不过把我的整只雨靴埋掉绰绰有余,泥水瞬间灌满了一只靴子。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那一瞬是多么的绝望和悲伤,大概,还有一点点不知道怎么发作的愤怒。

一个同伴说,这个坑是这家人故意挖的,前两天他看见这家的小孩在挖坑,就是不想让我们从他家门前过。

为了 " 报仇 ",雨后,我在我家的场院里也挖了一个坑,还专门用自己的雨靴丈量了大小和深浅。然而,还没等到下一场雨来,就被我的家长发现了,挨了一顿揍之后,自己挖的坑,自己流着泪再把它填平。

类似的遭遇,又在数年后发生,我已经从一个小学生,变成了一个中学生。上学的地方,也从小村子,变成了 " 大县城 "。

学校是在县城,住却是在县城边的村子。前一晚,先下的是雨,后来变成了雪。等早晨五六点出门上学的时候,一层薄雪,已经覆盖了路面。我又悲哀地把一只脚踩到了薄雪覆盖的坑里。这个坑,还是旁边那家人的粪坑。

那天脚上穿的是一双劣质的球鞋,既没有可换的鞋,也没有可以换鞋的时间,就在另一家室外的水龙头下面,连鞋带袜带下半截的裤腿,狠劲地冲了一遍又一遍。

那个初冬的那一天,就带着这半截湿淋淋的腿脚,上了一整天的课。一堂课下来,腿都是僵硬僵硬的。

小学三年级刚开学的时候,要到更远的一个村子去临时借读一个多月。上学的羊肠小路,在原坡的沟壑之间来回蜿蜒。天晴还好,一旦下雨,湿滑泥泞,难走至极。

那个初秋,又是连绵不断的雨。瘦小单薄的我,需要大孩子拉着,才能从几处陡峭的地方上去。

那天,已经走过最难走的几个地方了,都进了学校所在的村子了,路也相对宽一些平一些了,但是,我却脚下打滑,吧唧一下,整个人摔倒在了泥水里,胸贴泥,嘴啃泥。

为了防止再掉到坑里把靴子都灌满水,也是为了少粘些泥脚下能轻一点,在那次靴子灌水事件后,以后遇到下雨,我都是光脚板上路。

滑倒的这天,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嘴啃泥的时候,正好脚板朝着天。

顺便,把头上戴的破草帽,飞到了几米开外。身上披的塑料袋倒是没有掉,只是 " 尿素 " 两个字,在泥地里铺展得更加醒目。

那天,带着一身的泥水,上了一天的课,接受了一天老师和同学或异样或同情的目光。

从家里带的馍和糖蒜,本来是那天的中饭,也因为加了泥水的佐料,扔掉了。

那些意外的悲伤,在那个时候,好像只是暂时的。雨停了,天晴了,人身上干爽了,貌似便也过去了。

可是,从初中开始,弥久不散的惆怅,就会在每一个下雨的天气里,和雨雾一起,将一个少年彻底地、厚厚地、喘不过气来地包围。

那时候,已经到县城求学了,寄居在姨妈家,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回家一天多点的时间。

那时候,就怕下雨。

家和县城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但是中间隔着一条河。不下雨的时候,河水可以卷着裤腿蹚过去,下了一点雨河里稍微涨点水,也还可以脱了裤子硬过去,但是,一旦雨下得稍微有点多,河就没办法过去了。要么,往上游绕十多里,过唯一的一座桥,再往下游走十多里回家,要么,就回不了家。

一次次,我走到了河边,看着满河浑浊的河水翻滚咆哮,看着家就在河对面的坡上,却过不了河,回不了家。哪怕已经没有雨了,眼前也会罩上一层模糊的水雾。

那时候,学校除了寒暑假,还会放忙假。夏忙假和秋忙假各有十来天。虽然忙假很辛苦,要干很多活,但我却喜欢,因为可以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一直在家,不用背井离乡。

然而假总有结束的时候。那年的秋忙假快结束的时候,连阴雨又开始不停地下。最后一天,不得不返校了,我拖了一会又一会,拖了一分钟又一分钟,就是不想走。

河自然是直接过不去的,必须绕十几里的路走那座遥远的桥。路远,又下雨,我母亲,得把她只有十二岁的孩子,一路送到亲戚家。看我拧次着就是不想走,她无奈地说,再不走,妈赶天黑就回不来了。

那时候父亲在更远的地方上班。母亲先把弟弟背到邻居家,让人家帮忙照看着,然后,背着我的行囊,牵着我的手,走进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雨幕中。

一路上,雨在刷刷地下,我觉得那是雨在哭,河水在哗哗地翻滚,我觉得那是河在哭。反正我的心哭了,这世界上的一切便都在哭。

到了的时候,姨妈家刚好做好三四点的下午饭,姨夫和姨妈都要留母亲吃饭。母亲说,不吃了,得赶天黑赶回去,小的还在别人家放着呢。

母亲匆匆忙忙地走了,我站在廊檐下,看着她消失在雨中。

门口的脚底下,放着一袋子几个小时前路过地里时专门给姨妈家挖的红薯,上面还沾着褪不掉的泥,显得越发地沉重和笨重。

那天我也没吃那顿午饭,我说来的时候吃过了吃得饱。我的心里确实是堵得慌。

其实,姨妈和姨夫对我非常好,就像对他们自己的孩子。两个表哥也很好,我还在我们村跟前上学的时候,大表哥就一次次地说,等你把这里的几个年级上完了,就跟我一起到县城上学。

但是,那个十多岁的孩子,还总是在下雨的时候,心里堵得慌。

姨妈和姨夫在这几年间相继去世。我的父亲母亲,也老了。

当年的那片红薯地,早已经在沧海桑田的变化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所有的地都消失了,要么被征了用作他途,要么等着被征荒芜着。

老了的父亲和母亲,却在房子的周围开出了几片地,种了点红薯,种了点包谷。硬是在这连阴雨中,逮着一点点的没雨的空隙,将那一点花粒棒的包谷收了回来。只是,红薯依然浸泡在泥地里。

我讨厌透了这样的雨。小时候讨厌,现在更加讨厌。以后,谁再跟我说这样的雨真浪漫,请离我远远的。

来源 / 今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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