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从业期间，下乡采访是常态，发现偏远山区有个特殊群体，几乎每个乡镇都能见到几个打工致残的农民，并且是越落后的地方，伤残者越多。这些人不是瘫痪在床，就是坐在轮椅上，甚至有人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
伤残者每天要面对社会和家庭，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在挣扎中求生存，一旦丧失信心，就意味着失去了生命。
尤其是山大沟深的伤残者，什么农活都做不了，每天还要人伺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病痛中苦苦挣扎。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甚至有人遭到家人抛弃。当身残、心残夹杂在一起时，能活下来就很不容易。
这些伤残农民大都是在建筑工地、矿山发生事故所致，因为这些行业危险性极大。
而对山里一些农民来说，总是拿命赌明天，有血性男人出门前已做好心理准备，用生命去改变家境。
虽然老天爷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肢体却残了，这就让苦难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从而导致一些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在采访中发现，有妻子面对这个破碎的家，实在难以忍受，干脆一走了之，这种现象在偏远山区十分严重。
秦岭有个小山村就有 5 个农民打工致残坐在轮椅上，其中 3 人的媳妇离家出走了。当然，并非都是如此，也有男人不愿拖累妻子，认为跟着他一起受罪，劝妻子改嫁。所以，每个工残家庭都有心酸的故事。
有人不理解，打工致残理应得到赔偿？后期治疗能得到有效保障，这是劳动法规定的。
但是，一些私人小作坊就没办理工伤保险，特别是黑矿窑、黑作坊，赔偿多少只是老板一句话。
因为事故频发，他们早有一套说辞，逼得伤残者只能签字走人。
黑矿窑发生事故通常采取两种办法：一是公了？二是私了？公了就去打官司，私了拿钱走人。
对山里农民来说，许多人连去哪找律师都摸不着头？并且还要承担律师费，最终只好选择私了。
这就达到老板的目的，处理方式不会拖泥带水管你一辈子，双方谈个价，拿钱走人。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伤残矿工顶多赔个三四万，如果不接受这个赔偿，老板甩屁股走人。
农民最怕这一招，万一老板跑了，找谁去要赔偿？只好逼的在协议上签字。
这笔赔偿在当时还能对付个几年，但随着治疗很快就花光了。
当你再去找老板，人早就跑了，或是换人了。找不到人，找谁去打官司？山里人憨厚老实，只能自认倒霉。
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倒下，这个家将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特别是偏远山区，土地是农民最后一根稻草，如今家里壮劳力倒了，谁来种地？
2018 年，我在秦岭山采访到一个招夫养夫的农妇，夫妻俩 1998 年结婚，结婚才两年，丈夫就在小煤窑打工腰椎砸伤瘫痪在床，吃喝拉撒全靠妻子侍候。
年轻的妻子几乎成了 " 寡妇 "，看到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丈夫忍痛要妻子招个男人上门。
妻子说啥都不答应：" 招夫养夫是对男人最大的伤害，谁愿看到自己的老婆和别的男人睡在一起？这样丈夫会死得更快！"
妻子态度越坚决，丈夫心里越难过。为此，小两口经常闹别扭，心里却爱得更深。
就这样，这个善良的妻子陪伴瘫痪丈夫整整度过了 12 年，实在感到精疲力竭。
在好心人的劝说下，妻子还是找了个山里男人，共同照顾瘫痪的丈夫。
从此，山里这户人家开始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奇特的生活。
如今 20 多年过去了，妻子连县城都没去过，每天就苦守在丈夫身边。
2011 年，我在山里采访，听说有个小伙很有血性，刚结婚不久，娃才 7 个月大，他在小煤窑打工就遭遇井下塌方瘫痪在床，从此，生活无法自理，连爬到轮椅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却强逼妻子离婚，不想让妻儿跟着他一起受罪。
妻子心里非常难过，说啥都不答应，认为丈夫也是为了这个家。
但面对残酷的现实，两人最终还是办理了离婚，瘫痪小伙由他 60 多岁的大姐照顾。
我还是比较敬佩这个年轻小伙，是个大男人，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其实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充满着大爱，都做出了巨大牺牲。
2024 年，听山里志愿者说，有个农妇给村里人家盖房被高压线击倒，送往医院做了双臂截肢。她丈夫患有严重的尘肺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我曾采访过多位截肢患者，包括瘫痪在床，有些人生活还勉强能自理，而失去双手，连饭都吃不到嘴里，更别说干农活了。
儿女在外地上学，老两口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是一整天饿肚子。
实在饥饿难忍，妻子就用牙将方便面袋咬开，直接将干面咽进肚子里，吃下这包方便面，她至少要花一个多小时。
吃饭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了，而对于失去双手的人不知有多么艰难，平时只能等女儿回来帮助擦身、做家务。
妻子医药费就花了 40 多万，包工头只给了 40 万，当她再去找工头，早已不见了踪影。
2001 年，我采访一起矿难，有个 21 岁的寡妇，身边还带着一个两岁女娃。婆婆是个过来的人，劝她改嫁。
几年后，她改嫁给了现在的男人，对方妻子在铁路边捡煤渣被火车撞死了，留下一个小男娃。
婚后，这对半路夫妻又生了个女娃，家里日子也有所好转，还盖起了二层楼房。
但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多久，男人在外打工从高楼摔了下来，从此瘫痪在床。
这个男人也很有血性，说妻子还年轻，要她带着娃离开，过正常人的生活。
妻子心里非常难过，第一个男人死了，现在的男人又瘫痪了，但她说啥都不肯离开这个家，日子过好过坏都是一辈子，女人要讲良心。
我曾采访过多位打工致残的农民，面对这个苦难的群体，不知咋去安抚他们？即使获得一点补偿，但随着治疗很快就花光了。
伤残农民彻底丧失了劳力，干不了农活，娃念书、老人看病、家里各项开支从何而来？
对于瘫痪的农民，生活本来就无法自理，而有些人家妻子却离家出走了，尽管我采访过多位这样的女人，她们的行为是否应受到谴责？毕竟男人也是为了这个家，妻子离家出走，从良心上说不过。
换言之，女人能承担得起这个家吗？这可不是十天半月忍受一下就过去了，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同样要遭受心身摧残。
所以，在采访中我非常为难，既不能去谴责，更不能去鼓励，每个伤残农民家里都充满着悲惨的命运。
尽管大多数人能享受乡村低保和残疾人补贴，但每月几百块钱难以维持正常生活和医疗开支，面对如此困境，有人干脆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要说坚强，我认为这个群体最坚强，他们从绝望中一路走来，理应得到社会关注。
伤残农民曾为社会做出过贡献，但在现实中，农民工同工不同命，难以享受平等。
我作为一名记录者，只能呼吁社会给予这个群体更多的关怀，让他们享有平等的尊严。
来源 / 草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