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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AKER陕西 2024-01-31

【狮子王第一奇书笔记】第八十七回 :潘金莲之死

悠悠嗟我里,世乱各东西。

存者问消息,死者为尘泥。

——金瓶梅

一、

武松杀潘金莲,说,淫妇,都说你伶俐,不知你的心怎么生着,我试看一看。

他先用刀在潘金莲脸上撇了两撇,然后把她衣服扒光。为怕潘金莲喊叫,他抓了一把香灰塞进她嘴里。为怕她挣扎,他用油靴拚命踢她的软肋(那是踢过老虎的双脚啊),又用两只脚踩住潘金莲的两只胳膊。然后,他用刀在潘金莲雪白的胸脯,一剜(不是一捅),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潘金莲星眸半闪,两只脚不停地瞪踏。旋即,武松把刀噙在口里,用他那打虎的双手,扒开潘金莲冒着血的胸膛,扑哧一声,把潘金莲的心肝五脏扯了下来,血淋淋的供在武大灵前。最后,他把潘金莲的头割了下来。

血流了一地。

阅读金瓶梅许多次之后,在憎恶了这个女子若干次之后,某天我读到这里,黯然泪下。

我不知道谁,能够这样杀掉一个尽管恶毒,但是对自己仍然在感情上报有期待的女人?

二、

彼时,天下大赦,武松重回清河县刑警队做了都头,他找到王婆:

" 我闻的人说,西门庆已是死了,我嫂子出来,在你老人家这里居住。敢烦妈妈对嫂子说,他若不嫁人便罢,若是嫁人,如是迎儿大了,娶得嫂子家去,看管迎儿,早晚招个女婿,一家一计过日子,庶不教人笑话。"

那妇人在帘内听见武松言语,要娶她看管迎儿,又见武松在外出落得长大身材,胖了,比昔时又会说话儿,旧心不改,心下暗道:" 我这段姻缘还落在他手里。"

就等不得王婆叫他,自己出来,向武松道了万福,说道:" 既是叔叔还要奴家去看管迎儿,招女婿成家,可知好哩。"

此后,妇人走到屋里,又浓浓点了一钟瓜仁泡茶,双手递与武松吃了,道:" 既要娶奴家,叔叔上紧些。"

吴月娘得知潘金莲要嫁给武松,暗中跌脚,常言 " 仇人见仇人,分外眼睛明 ",与孟玉楼说:" 往后死在他小叔子手里罢了。那汉子杀人不斩眼,岂肯干休!"

吴月娘看得出,偏偏潘金莲王婆都看不出。一个陷于情,一个迷于财。

三、

水浒传写武松杀潘金莲:

武松道:" 哥哥灵魂不远,兄弟武二与你报仇雪恨!"

叫土兵把纸钱点着。那妇人见头势不好,却待要叫,被武松脑揪倒来,两只脚踏住他两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说时迟,那时快,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斡开胸脯,取出心肝五脏,供养在灵前。肐查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

我们看不到潘金莲散乱的钗环,看不到潘金莲的胸脯是雪白的,看不到潘金莲星眸是闪动的,看不见潘金莲双脚在来回蹬踏。在水浒传里,武松是一个执法者,是个好汉,是个要报仇的兄弟。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哪里有闲心要看潘金莲的心是什么样。

水浒传里的武松,把杀人现场变成了一场庭审,武松邀来左邻右舍来作证,一一画押;金瓶梅里,武松的杀戮只是一场个人复仇,是武松个人的观看。在武大灵光的照耀下,武松看到了潘金莲胸脯的白,双眼的灵动和迷茫。

也许在那最后一刻,潘金莲在看着武松,有些不解:你不知道我真的是来找你过日子吗?

武松自然不信,他要扒开她的心脏:我试看一看。

他看到了什么?

四、

潘金莲是潘裁缝的女儿。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裁缝的女儿似乎从一开始就走出了生存的本能,有了对审美的关照。潘金莲八九岁卖入王昭宣府中,十二三岁就能弹会唱乔模乔样描眉画眼。那时候也许就在她内心埋下了文艺的种子。西门庆第一次见潘金莲:魂飞魄散,身子酥了半边。吴月娘初见潘金莲: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心里道:怪不的俺那强人爱他。

反观西门庆后来找的女朋友,宋蕙莲的父亲是做棺材的,王六儿是屠夫家的闺女,越来越粗鄙。

潘金莲是个风流女人。

她识字,会弹琵琶,能写诗。她精力旺盛,激情无限,勇于冒险,她打秋千、扑蝴蝶(李清照写过,薛宝钗扑过),懂得文字的秘密。她剥了莲子给西门庆吃,西门庆说:涩辣辣的,有什么好吃的(在中国古典文学中,莲籽是一种隐喻)。她能说会道,用其他几个媳妇的话说:她那嘴跟淮洪似的,我们哪说得过她。她也有文学青年的决绝和倔强,她不相信命运:我路死路埋,街死街埋,倒在洋沟里就是棺材!

文艺女青年的心,好汉武松能看懂吗?

五、

潘金莲不信命,但她实在是命运的奴隶。这个热情浪漫的女人,一生都无法主张自己的命运。父母卖掉她,不是她的选择,十多岁遇见的男人是一个糟老头子,张大户,张大户又把她嫁给一个三寸丁谷树皮武大郎,这都不是她的选择。她喜欢武松,武松是武大的哥哥,她喜欢西门庆,西门庆是个浪荡公子。‍ 她选择的,命运偏都不给她。

连她的死亡,似乎也是命运的安排。陈敬济想娶她,钱不够,只好到东京去筹钱;应伯爵把她推荐给张二官,张二官得知她偷女婿,还害死过武大,不敢要;春梅督促周守备买她,王婆拿腔拿调的要一百两银子不松口,耽误了时间。

恰在此时,武松过来,一百两,我出了。‍‍‍

冥冥之中,所有的手,把她推向死亡刀口。

六、

潘金莲最动人的时刻,是在王婆屋里面对西门庆。

西门庆挑逗她,道:却才忘了问娘子贵姓。

妇人便低着头带笑的回道:" 姓武。"

西门庆故做不听得,说道:" 姓堵?"

那妇人却把头又别转着,笑着低声说道:" 你耳朵又不聋。"

西门庆笑道:" 清河县姓武的却少,只有县前一个卖饮饼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么?"

妇人听得此言,便把脸通红了,一面低着头微笑道:" 便是奴的丈夫。"

西门庆听了,半日不做声,呆了脸,假意失声道:" 屈 "。

妇人一面笑着,又斜瞅了他一眼,低声说道:" 你又没冤枉事,怎的叫屈?"

西门庆道:" 我替娘子叫屈哩!"

却说西门庆口里娘子长,娘子短,只顾白嘈。这妇人一面低着头弄裙子儿,又一回咬着衫袖口儿,咬得袖口儿格格驳驳的响,要便斜熘他一眼儿。

只见这西门庆推害热,脱了上面绿纱褶子,道:" 央烦娘子,替我搭在干娘护炕上。"

这妇人只顾咬着袖儿别转着,不接他的,低声笑道:" 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

西门庆蹲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她绣花鞋头上只一捏。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 怎这的罗唣!我要叫了起来哩!"

西门庆便双膝跪下说道:" 娘子可怜小人则个!"

一面说着,一面便摸她裤子。妇人叉开手道:" 你这歪厮缠人,我却要大耳刮子打的呢!"

此时的潘金莲,风情万种。这样的对话,只有和一个浪荡公子才能对答。正经人如武松,是无趣的。

她的行为,虽然越轨,却自有女人的感情追求,虽是火中取栗,可是总带有挑战命运的意味。

但是,她的命运注定是悲剧的。她进入西门庆家里后,西门庆流连风月,她先是和琴童,后是和陈敬济,彻底沦为欲望的奴隶。最后竟然再回到紫石街,回到王婆屋里,在一个磨坊里,和王婆儿子,老鼠一般在床上互动起来。

这样的潘金莲,不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吗?‍‍‍‍‍‍‍‍‍‍‍‍‍‍‍

充满欲望的潘金莲,尘灰满面。

七、

金瓶梅列潘金莲为第一大淫妇。张竹坡骂道:整部金瓶梅,百般无耻十分不堪的人中,凡是如妓女李桂姐郑爱月儿都说不出口的,全是从潘金莲、王六儿口中出说出来的。其难堪如此,西门庆竟然趋之如骛,这样猪狗不如的人,西门庆偏偏喜欢,真不是人 !

一个现代人也当然可以问 : 潘金莲自然粗鄙,但是任何一对男女,只要行男女之事,就一定要吟诗作赋高唱主旋律?

我们亦不能否认,一个人的欲望和性情,也是一种自己无法左右的命运。我们之所以是我们自己,热情或者冷淡,激烈或者温顺,是我们自己能决定的吗?似乎也不是。潘金莲偏偏是那种欲望高涨,性情热烈的女人。她不听从命运的指使,起身对抗武松和西门庆的霸道,自己选择和男人睡觉,为什么就变成一个不可饶恕的女人呢?

八、

万恶淫为首,在人的众多欲望之中,中国人对自身肉体的看管最为严酷。存天理、灭人欲,首先要看守的便是爱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在一个高度道德化的社会里,每一个人都身已载道。

但最不听话的偏偏就是肉体。肉体一直在极力挣脱道德的管束。非常有意思的是,一方面肉体的自由越来越广阔,一方面道德的监狱越扩越大,越是拼命讲天理,越是人欲横流!

把属于个人的性情和欲望交还给个人,这是一个现代人属己的权利,和他人无关。尽管道德不断越位指责他人,但是无论这种围攻声势多么浩大,潘金莲获得的声援还是越来越多,对武大和武松的同情似乎声音小了下来。

认可潘金莲追求的性欲望、性快感并不难,现代人甚至可以从心理学把潘金莲归结为性欲狂、汉子迷。看金瓶梅,最终发现可以接受的反倒是那个万恶的淫,无法接受的是潘金莲展现的那种自我、自私、嫉妒,人性的黑暗!

因潘金莲死的:武大,被毒死,宋蕙莲,因潘金莲挑唆自缢而亡,宋蕙莲的父亲随之死,西门庆和李瓶儿的孩子官哥,一岁多点,受潘金莲刻意惊吓死,李瓶儿,活活被潘金莲气死。西门庆,以药杀武大的方式,被潘金莲灌进胡僧的春药,死在床上!

在她最初结交西门庆、思念西门庆的时候,她在等而不来的难耐中,对武大和前妻的女儿迎儿,不但要打耳刮子,而且要让迎儿把脸伸过来,让她掐,一定要把迎儿的脸掐烂。只要自己情绪不对,她房里的丫头秋菊,就要拿马鞭子抽二三十下,要把衣服扯下来抽,动一下都不算,重来。掐脸,把脸掐的烂烂的。还要让秋菊跪在院子里,头上顶一块石头。

现代人因为潘金莲在爱情上的不自由,因为她曾经有过的不幸经历,给了潘金莲太多的同情。但是我读金瓶梅,只要我试图站在现代女权的角度去维护潘金莲,都不能不弃书不观。贪嗔痴慢解释不了潘金莲。她践踏的是人类一切的同情、伦理、道德,她对人类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发出嘲笑。

张竹坡常批评西门庆是个没主意的,被潘金莲三言两语就说转了。这恰恰说明西门庆还可以被救赎,西门庆是个商人、官人,是个浪子,西门庆处理事件的最初动机并不要人命。而要人命的真正刽子手,是潘金莲。

九、

金瓶梅不是一本爱情小说,金瓶梅是浪漫情调的粉碎机。潘金莲不能代表女权,反倒提醒替她翻案的人:为什么潘金莲总是所托非人?

命运对她确实不公,但她一误于西门庆,再误于陈敬济,最终被武松所诱,惨遭挖腹剖心之禍,终究问题何在?文艺青年追求人生的奇遇和新鲜,渴望命运的偶然和非常态,人生结局不正常难道不应该?

性格决定命运,潘金莲不正是这样?

于是,武松就杀了她。天理灭了人欲!

再见,潘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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