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刘车仔
编辑 | 钟 毅
这几年,户外运动流行,越来越多年轻人从城市到乡村居住,回归山野、走向自然逐渐成为大众潮流。
纵观历史,每当新的社会变迁发生,人类总是会重新回归自然,寻求答案。《新周刊》采访知名作家、策展人祝羽捷,请她聊聊自然与艺术史的交织,以及当下人们走向自然的潮流。
艺术史上,可以看到人对自然的认知一直在变化。
史前至中世纪时期,洞穴壁画、雕刻艺术展现着人们对自然的敬畏;到了文艺复兴时期至 17 世纪,伴随着理性主义的兴起,自然变得可被描摹掌握,艺术家们如达 · 芬奇与丢勒借助解剖学与透视法,将自然纳入科学视野,风景画也日益成为表现理性秩序与人类主导权的手段。
工业革命之后,当城市逐渐扩张,工业发展对自然和资源加以无限度的利用,艺术家们又回到了自然,寻找心灵安放之道。
浪漫主义时期的画家如透纳、康斯特布尔试图以描绘田园风光对抗工业化的破坏,而巴比松画派与哈德逊河画派则在乡村劳动与壮丽风景中表达对自然的哀悼。
在浪漫主义时期,自然从背景变成了 " 主角 "。比如德国画家弗里德里希的作品里,经常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大自然面前,被山、海、云雾包围,令人感到孤独、敬畏,以及对未知的渴望。这个时期的人开始觉得,自然能反映人的情感,甚至比人像更能讲出 " 人 " 的故事。
这几年,中国掀起了一股自然热,露营、徒步、攀岩、登山、溯溪……越来越多人走向山野,这只是一种消费潮流吗?
祝羽捷认为,人们对世界的理解是通过身体感知形成的。它不是抽象的 " 思考 ",而是在行走、触摸、呼吸,甚至晒太阳、听风的过程中形成。
在城市生活中,人们的身体正变得越来越 " 技术化 " ——眼睛盯着屏幕,感知被压缩为效率与信息。而当人们走入自然,哪怕只是穿行一片森林、踏入一段山路,其实都是在重新唤醒一种具身的知觉。
祝羽捷观察到,人们与自然共生的渴求,正在反映到当代艺术实践中。进入 20 世纪以来,人类逐渐意识到自身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艺术也从再现自然转向融入自然、与自然共鸣。
地景艺术、生态艺术、生物艺术等尝试突破人类中心主义,以过程性、材料性和身体性重新定义自然与艺术的关系,呈现出一种更具反思性与伦理感的自然观。
2025 年,她在香格纳画廊策划了 " 胞间连丝 " 艺术展——人们以微观的细胞形态为起点,延伸至宏观的生命共同体,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如同自然界中植物根系在地下的隐秘交织。
在中国近年来的大地艺术中,人们也开始经由自然,延展至乡村、劳动、身体、记忆、迁徙与身份的探讨。
例如 2024 年对外开放的浙江衢州龙游的 " 瀫石光 · 艺术生态走廊 " 项目,就邀请了艺术家进入乡村,在与村民的对话、共建中展开创作;一座 " 没有书的书店 ",它不是展览的展示空间,而是一种对 " 阅读 " 本质的空间性重构;修缮老宅、种植本地植物、记录村中口述史;等等。
这样的实践,既是一种对现代性进程的柔性介入,也是一种文化意义上的 " 返身 " ——返向土地、返向经验、返向一种非中心的感知方式。
作为一名女性策展人,祝羽捷天然地关注艺术实践中的女性经验。
2024 年,她策划的 " 共生寰宇 " 艺术展,主题便是以生态女性主义视角,表现女性与自然在当下社会的相似经历,探索人类与自然共生之道。
不少女性艺术家用身体作为测量自然的尺度,用织物、声音、水、植物等材料重新建构感知的空间。她们的创作往往不以结果为导向,而更关注过程、关系、节律和修复。它们像根系一样悄无声息地延伸,却能在系统的缝隙中生出强韧的生命力。
所以她常常觉得,女性艺术家不是 " 从自然中汲取灵感 ",而是她们本就在自然之中——她们的身体、经验、记忆、情感都与自然共振,那种声音可能更慢、更柔软,却拥有穿透结构的力量。这是当下女性艺术表达给予人们的启发。
从敬畏自然、征服自然、用自然表达人的情感到与自然共生,艺术与自然的关系反映着人们的生存处境。如今,人们正重返自然,以一种更为去中心化的方式,学习更好地安顿自身。
总第 691 期《成为新山民:把世界和生活带回来》
原标题:《艺术策展人祝羽捷:在自然里,唤醒具身的觉知》
691 期杂志已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