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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用意念玩电子游戏,瘫痪 14 年的女性第一次亲手举起咖啡杯喝水,失语者通过大脑信号转化为合成语音……这些并非未来世界的幻想,而是过去二十年间侵入式脑机接口(BCI)领域真实发生的里程碑。
尽管基础原理早已奠定,但近年来在电极材料、解码算法和手术方式上的革命性突破,正将这项技术从实验室推向临床应用的前沿。从帮助残障人士重获新生,到 Neuralink 等公司引发的商业化浪潮,一个由大脑直接与机器互联的时代已然开启。
对于因脊髓损伤而瘫痪的患者来说,他们的大脑运动皮层功能完好,只是向下的指令通路被切断了。侵入式脑机接口的目标,就是为他们搭建一座新的桥梁。
故事始于 1998 年,一位被称为 " 赛博格之父 " 的科学家菲利普 · 肯尼迪(Philip R. Kennedy),为一位名叫 Johnny Ray 的完全瘫痪患者植入了世界上首例用于运动控制的侵入式 BCI。
肯尼迪独创了一种 "玻璃漏斗电极",一般电极是用电子元件实现的,他的电极是将生物的神经诱导因子,甚至就是神经纤维本身和电线置于其中,诱使大脑神经元长入,从而形成稳定的生物电连接。通过数月的训练,Ray 学会了通过想象手部运动来控制电脑光标,缓慢地打字交流。肯尼迪称他为世界上第一个 "半机械人"(Cyborg),音译即是 "赛博格"。
2000 年后,随着更强大的 " 犹他阵列 " 电极获得临床批准,美国布朗大学的约翰 · 多诺霍(John Donoghue)教授发起了著名的 "BrainGate" 项目。
2006 年,他们在一项里程碑式的研究中,让一位四肢瘫痪的患者 MN,通过植入大脑运动皮层的 96 通道犹他阵列,成功用意念控制了电脑光标、玩乒乓游戏,甚至操控一只橡胶假手做出抓握动作。
2012 年,他们更进一步,让一位瘫痪 14 年的女性患者,通过意念控制一只复杂的机械臂,抓起桌上的咖啡瓶,送到自己嘴边喝水。那一刻,她脸上绽放的笑容,是对这项技术人性光辉的最好诠释。
然而,BrainGate 的商业化之路并不平坦。其核心挑战在于,植入的刚性电极会引发大脑的免疫排斥反应(神经胶质增生),如同在电极周围形成一层绝缘疤痕,导致信号在几个月到几年内逐渐衰减,这也是 BrainGate 早期的商业化尝试失败的主要原因之一,并在马斯克出现前,再也没有新的侵入式脑机接口商业化公司。
除了直接控制机械臂,也有其他针对瘫痪患者的尝试。近年来,瑞士科学家格雷瓜尔 · 库尔蒂纳(Gr é goire Courtine)团队开创了名为 " 神经桥 "(Neural Bridge)的革命性疗法。他们在瘫痪患者的大脑运动皮层植入 ECoG 电极(一种放置在脑膜上的电极片,位置在头骨与脑膜之间,侵入损伤小,信号比非侵入式的 EGG 强很多)来 " 读取 " 行走意图,同时在损伤部位下方的腰椎脊髓植入另一套柔性电极阵列,负责 " 写入 " 刺激信号。
当患者想走路时,大脑信号被无线传输到处理器,解码后转化为精确的时空电刺激序列,激活控制腿部肌肉的脊髓神经回路。2023 年,他们成功让一位瘫痪多年的患者重新站立,并实现了自然的行走。这座 " 桥 ",完美地绕过了受损的脊髓,让大脑重新 " 掌控 " 了身体。
对于因渐冻症(ALS)或中风而失去语言能力的患者,BCI 的目标是解码他们大脑中无声的语言。
说话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涉及超过一百块肌肉的协同运动,同时还涉及语言解读、语法形成的大脑语言皮层。因此,解码语言信号比解码肢体运动要困难得多。
疯狂的科学家,也就是发明了 " 玻璃漏斗电极 " 的菲利普 · 肯尼迪,为了攻克这一难题,甚至在 2014 年自费三万美元,在自己大脑的语言区植入了三个电极,以亲身验证其技术,尽管这次实验因术后并发症而未能完全成功,但其探索精神令人敬佩。
目前,语言解码主要有两种前沿方法。其一是以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爱德华 · 张(Edward Chang)团队为代表的半侵入式的 ECoG 技术。他们通过覆盖在大脑语言和运动相关区域表面的高密度电极阵列,记录大范围的神经活动。结合深度学习模型,他们不仅能将这些信号实时解码为屏幕上的文字(速度约每分钟 78 个单词),还能驱动一个虚拟形象,用合成的声音 " 说 " 出这些话,甚至模拟出患者本人的声音和语调。
另一条路径则由斯坦福大学与 BrainGate 团队开辟,他们利用侵入更深的犹他阵列,直接记录单个神经元的放电。这种方法虽然植入更具挑战性,但信号精度更高。他们已能实现每分钟 60 多个单词的解码速度,且在小词库中的错误率低于 10%,远低于 ECoG 的 25% 的错误率。
同时,中国也紧随其后,脑虎科技、宣武医院等团队也在中文语言解码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实现了汉语言的实时解码。
为盲人恢复视力是 BCI 最古老也最富挑战性的梦想之一。
早在 1978 年,美国科学家威廉 · 多贝尔(William H. Dobelle)就尝试将电极阵列植入盲人患者的视觉皮层。通过电刺激,患者能 " 看到 " 被称为 "光幻视"(Phosphenes)的闪光点。通过控制不同电极的刺激,理论上可以拼凑出简单的图像。
他的一位名叫 " 杰瑞 " 的患者,甚至能通过这套系统,在 1.5 米外辨认出 5 厘米大的字母,并借助它上网浏览信息,甚至在网上炒股。
多贝尔的技术受限于电极数量和稳定性,图像分辨率极低。如今,荷兰科学家彼得 · 罗尔夫塞马(Pieter Roelfsema)正致力于开发高密度视觉假体。
他将多达 16 个犹他阵列(总计 1024 个电极)植入猴子的多个视觉皮层区域,成功地让猴子 " 看到 " 了由电刺激产生的、分辨率更高的字母和形状。这预示着未来有望为盲人创造出足够清晰、能够用于导航和识别物体的功能性视觉。
在众多科研团队稳步推进的同时,伊隆 · 马斯克的 Neuralink 公司则以一种颠覆性的姿态入场。其核心创新并非科学原理,而是卓越的工程实现。
针对传统刚性电极的损伤和排斥问题,Neuralink 开发了由柔性聚合物制成的 " 神经线 "(Threads)电极,其厚度仅几微米,比头发丝还细,能显著减少对大脑组织的损伤。为了精准植入这些柔软的电极线,他们还发明了手术机器人,表示能够全自动、高通量地将上千个电极通道植入大脑。
这种 " 更好的工具 + 规模化手术 " 的思路,彻底改变了脑机接口领域的游戏规则。尽管其动物实验曾引发伦理争议,但 Neuralink 以消费电子产品的理念来开发医疗器械,极大地加速了技术的迭代,并成功将这一前沿领域带入了公众视野,吸引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资本。
侵入式脑机接口的科幻故事,在 20 年前就已拉开序幕,而今天,它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为现实。从帮助少数患者恢复功能,到未来可能增强人类自身的能力,这项技术的发展充满了希望,也伴随着挑战。电极的长期稳定性、信息解码的效率,以及深刻的伦理问题,都是未来道路上必须跨越的关隘。
但无论如何,人类已经迈出了与机器深度融合的关键一步,我们正在学习一种全新的语言——大脑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