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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著网 6分钟前

假装上班:在失重的旷野中,打捞秩序的引力

「在最小单位的 " 劳动 " 里,人得以与自己对齐——那一刻的自洽哪怕短暂,也是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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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只要花 30 元,就能 " 打上工 " 了!

(大皖新闻报道 " 假装上班公司 ")

有水、有电、有 wifi,不能迟到、不能瞌睡、不能抽烟喝酒说脏话,连办公室恋情都被明文禁止——要装,就得装得像模像样。

来到这里的人形形色色:职业转型者、自由职业者、甚至有想提前体验职场的应届生。有人敲键盘写小说,有人刷课学习新技能,也有人干脆买下一天的时间,安心坐在工位上,报复性 " 摸鱼 "。

(" 假装上班无限公司 " 的员工)

看似倒反天罡,实则戳中当下年轻人 " 躺不平,卷不赢 " 的情绪缝隙:一边是 " 辞职吧,老板不配 " 的决绝,一边却是 " 求求了,给个班上 " 的焦虑。当 " 上班自由 " 和 " 不上班自由 " 都被证伪时,这届年轻人干脆发明了第三条路:花钱上班。

(" 打工人精神状态 belike" 梗图)

问题随之而来:人们究竟在 " 假装 " 什么?为什么在自嘲为 " 社畜牛马 " 的语境中,还有人心甘情愿花钱重新返工位?

1

工位:于 " 临在 " 中重新着陆

在 " 假装上班 " 的场景里,一方工位,成了最硬通货。

看似只是桌椅,却像一个锚,把漂泊不定的人重新固定在时间的航道上,让失序的生活恢复刻度——在失重的日常里,我们都需要有处能 " 触底 " 的坐标。

事实上," 为秩序买单 " 并非孤例:沉浸式自习室按小时售卖 " 安静 ",白噪音 APP 和打卡群贩卖 " 专注 " 与 " 自律 ",陪伴式直播间则兜售 " 临场感 "。那些本该由个体意志维持的生活节奏,正被悄然外包成可购买的商品。

(各类线上打卡群与学习直播间 小红书 @吴早早今天自律了吗)

人们从来都需要某种 " 落地 " 的时刻,心理学作家埃克哈特 · 托利称之为 " 临在 ":全然安顿于此刻,不被思维的噪音、白日梦的飘忽或未来的焦虑所裹挟。

然而在当下,抵达 " 临在 " 却无比艰难。短视频和推送把时间切成碎片,工作消息让人 24 小时待机,焦虑像后台程序一样常驻,让心智难以沉降。时间因此失去了河床,漂向无边的旷野。

就连 " 自律 " 本身,也被推高成一门生意。平台上 " 自律即自由 " 的博主层出不穷:五点起床、日拱一卒、每日打卡 ... 却屡屡被揭穿为精心设计的摆拍。当自律沦为展演,秩序便成了幻象。于是,当个体再难凭意志长期自养秩序,便只能转向 " 购买秩序 "。

(精致自律博主被打假)

" 假装上班公司 " 正是这种需求的产物:模拟朝九晚五的作息、禁止摸鱼的规定,人为营造出一个外部秩序场,帮助我们将那个已成共识的 " 社会时钟 " 重新内化为 " 自我时钟 ",帮漂浮在生活之海的个体找到方位,将自我从无序的漂流里打捞出来。

在这里,你可以安全地扮演 " 职场人 ":守时、专注、按部就班;无需承担业绩风险,却能重新感受规则带来的稳定。

我们并非憎恶秩序本身,而是厌倦了被动承受的、无法呼吸的秩序。我们真正渴望的,是一种温和的、由自己邀请入场的、可控的秩序

由此,在这里," 临在 " 本身就是一种交付,哪怕没有绩效与薪水,那张工位仍能供人短暂着陆,让眼下的生活不再漂浮。

2

工作:打捞失落的劳动本质

秩序可以买来,但 " 工作 " 的意义却无法轻易外包。耐人寻味的是,在 " 厌班 " 情绪弥漫的今天,大家为何还执着于 " 上班 " 这种形式?

如果说职场的 " 摸鱼 ",是身在工位、心在别处的消极逃逸;那么 " 假装上班 ",则恰是身在别处、心却努力归位的积极实践。愿意付费重回工位,恰恰说明我们并非天然厌恶工作,而是厌恶那种在外部逻辑下被异化、被掏空的上班体验。

(《圆桌派》谈年轻人 " 厌班不厌工作 ")

表象之下," 上班 " 与 " 工作 " 早已出现分野。工作,是人安放自我、创造价值的过程;上班,却总被裹挟进制度与组织的逻辑之中。指标替代目标,日报需要被填满,会议需要有进展——工作逐渐从 " 创造 " 退化为 " 表演 "。

(近期兴起的 PPT 乱讲大赛,参与者与 " 乱讲 " 的形式讽刺 PPT 形式主义)

人类学家大卫 · 格雷伯曾在《毫无意义的工作》中直言,现代社会充斥着大量连从事者自己都觉得多余的 " 狗屁工作 ",却不得不假装它重要。

同时,我们对工作的期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它既要养家糊口,又要满足兴趣、实现价值、提供认同。当现实的工作无法承载如此巨大的投射时,失落感的反弹便愈加剧烈。

(史欣悦律师谈到工作被赋予过多期待)

一方面,外部的规则压榨着工作的创造性;另一方面,我们内心又把工作推上了神坛。结果就是:做事的人感到自己被榨干了,而理想和现实的巨大落差让内心更加疲惫。许多年轻人的身心俱疲,并不完全源于加班熬夜的辛苦本身,而是来自那种 " 自我缺席 " 的空洞感。

当劳动产品归属于他人、劳动过程受外部控制,便从 " 生活 " 滑向 " 生存 "。醒着的大部分时间交付给系统,留给自我的只有寥寥无几的一隅。

" 假装上班 " 恰恰剥离了这种附在劳动之上的社会性与表演性,把注意力从 " 被看见的结果 " 移回 " 正在发生的过程 ":一个生命体通过专注的行动去创造和改变,并在此过程中确认自身的存在。劳动的发起者、执行者与评判者,短暂地重合。

在最小单位的 " 劳动 " 里,人得以与自己对齐——那一刻的自洽哪怕短暂,也是真切。

3

工者:于旷野轨道间重建应许之地

当外界赋予的秩序与意义都变得稀薄," 假装上班 " 这种看似笨拙的 " 假装 " 反而迫使个体直面 " 我是谁 " 的命题,并在亲手构建的行动中,重新夺回生活的主导权,让原本漂泊的灵魂得以轻轻安放。

我们的社会长期以来为人生铺设了一条清晰的轨道:从学校到公司,从入职到退休。在公共语境中," 失业 " 几乎等同于失格与失败。因此," 假装上班 " 的人看似仍在表演,把自己 " 套进 " 了上班族的壳里,以回应社会的凝视。

(昵称 "SUN" 的日本X网友失业后分享每天出门 " 假装上班 " 的经历)

但不容忽视的是,他们是在主动寻找一个 " 过渡的壳 ",一片介于旷野与轨道之间的 " 中间地带 "。正如萨特所言,人是被 " 抛掷 " 到世界上的,没有预设的本质与目的,必须通过行动来定义自我。那些选择 " 假装上班 " 的人,暂时跳下既定的轨道,在未知的旷野里支起一顶帐篷,让自己先落脚。

神话中的西西弗斯每一次推石上山的劳作,注定归于徒劳。但当他意识到命运的荒诞,却依然选择继续推动时,他便获得了自由。" 我们必须想象西西弗斯是快乐的 ",那些在 " 假装上班 " 中比真实工作更投入的人,他们服务的不是任何公司,而是自己设定的那个目标,并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意义。

(罗翔在采访中谈到 " 做你觉得正确的事 ")

" 人是悬挂在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上的动物 "," 假装上班 " 的流行,恰恰证明了价值的源泉并非外求,而是内生于我们自身。

诚然,这并非长久之计。当表演落幕,人们终将独自面对真实的生活。但它至少提供了一种可能:真正的 " 工作 ",是进入一种由自我驱动、由内在价值所定义的、全新的人生状态。这才是我们最终要抵达的彼岸。

最终," 工者 " 的身份不再只是雇员的代名词,而是每个个体作为创造者、实践者和意义建构者的自我确认。

工作的终点,是为灵魂找到一块应许之地。

(文中图片来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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