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表外表里 ,作者 | 杨晓庆,编辑 | 曹宾玲
美国外卖平台 DoorDash,一直被视为 " 摸着美团过河 "。
" 农村包围城市 " 的起家之路几乎与美团一致,早期配送机制也复刻国内经验,2018 年美团揽下外卖市场 60% 份额,而同期 DoorDash 才把市占率拉升到了 17%。
DoorDash 上市不久,便陷入业务亏损、股价震荡的危机;美团彼时则走向巅峰,不仅独霸外卖赛道,到店酒旅 " 现金奶牛 " 与优选 " 第二曲线 " 也如火如荼,跻身港股第三大市值公司。
时至今日,DoorDash 各项业务指标,仍被美团甩开几个段位——今年一季度,美团外卖总订单量约为 DoorDash 的 7 倍,月活用户数约为 11 倍;从年度成交额(GTV)看,DoorDash 规模也不到美团外卖一半。①
然而,这家 " 美团的学徒 ",从 22 年至今涨了 6 倍,市值一度飙到美团的 1.5 倍。
这样的变化,竞争固然能解释一部分,但更合理的解释,可能是 " 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其与 DoorDash 的市值反差,本质上源于所处环境的禀赋特征不同,注定会孕育出差异化的商业模式与增长逻辑。
不是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或许外卖这片 " 天 " 本就不同。
一、北美是 " 错位垄断 ",国内是同质竞争的 " 规模卷王 "
漫步北美城乡街头,常常会偶遇身着红色制服,骑着自行车疾驰而过的女性。她们不是在锻炼,而是赶着送 DoorDash 订单。

而这一幕,正是美国外卖平台错位竞争的缩影——玩家们基于自身特性,选择各自擅长的跑道," 占山为王 "。

数据显示,在调度系统尚未优化时,DoorDash 平均每单配送时长为 42 分钟,比 Uber Eats 高了 7 分钟,仅仅跑赢了商家自配送的 Grubhub。
但 " 磨蹭 " 并不妨碍 DoorDash 订单接到手软,它甚至成为了餐饮配送市场增速最迅猛的新星。

可以看到,美国郊区住宅密密麻麻,几公里也不见一家餐厅,比起走出电梯几分钟内就能碰到几十上百家餐厅的大都市中心,那里的居民外卖需求量更大。

DoorDash 团队就发现,美国郊区家庭的外卖订单客单价比城市高 30%,且复购率达 65%。叠加 Uber Eats 早期和 Grubhub 在大城市扳手腕,对郊区渗透率不足 10%,DoorDash 在毫无竞争压力的情况下,抢占了市场。
哪怕后来 Uber Eats 也退守到五环外,DoorDash 仍走出了差异化道路。
它曾想挖 Uber Eats 墙角,建立以司机为核心的运力体系,但发现行不通:郊区订单分散且配送距离长,司机须对路线和时效了然于胸,服务范围受限,难以多平台接单。
更何况Uber 进军外卖,只是 " 顺手 " 做的——有 200 万潜在外卖员(司机)和 800 万潜在外卖用户(网约车用户),只做打车浪费了,要复用运力从而提升收益。数据显示,Uber Eats 司机们时薪比 DoorDash 高 60%。
无奈之下,DoorDash 剑走偏锋,让 " 宝妈 "、大学生等灵活就业人员,骑自行车、摩托车或走路送外卖。
没曾想,这支特色配送队伍,反而误打误撞成了 DoorDash 的 " 制胜秘籍 ":兼职们虽然只能完成短距离订单,但基数庞大;尤其是温柔、友善的 " 宝妈 " 们,让中产用户倍感满意。
尽管她们一开始脚速慢,但在以汉堡、披萨等标准化食物为主的美国,外卖送迟一点也不影响口感。且比起聚焦品牌餐饮的 Uber Eats,DoorDash 还涉足非连锁餐饮,SKU 选择更多。
于是,消费者挑来挑去,仍投入 DoorDash 怀抱。2018 年其在美国外卖整体市占率不足 20%,但郊区市场份额已达到了 58%。
不仅俘虏了用户,骑行、步行比起司机配送更便宜,在美国小费文化的加持下,平台还可以把履约成本打下来。
可以说,DoorDash 吃到了美国外卖市场里 " 最肥美 " 的那块蛋糕。

一步步谋划之下,DoorDash 把餐饮配送做成了一项高毛利、服务型的业务。2024 财年,其平均每 10 美元的订单,能挣 3.2 刀。

只因无论国内外,跟 " 大都市外卖 " 沾边,都注定艰难——那里的核心消费人群,是辛苦搬砖的白领、蓝领。他们生活节奏快、压力大,不仅要 30 分钟极速送达,对价格也敏感。
尤其国内,外卖行业几乎是一夜之间爆发,没有美国数十年循序渐进的发展,基本不存在 " 分工 ",开局就是跑马圈地的 " 地狱模式 "。
百团大战、社区团购大战、外卖大战一轮轮打下来,国内外卖平台互相攻陷,业务同质化严重。这又加剧了平台价格内卷,导致利润被打薄、壁垒被打破。

由此可见,尽管美团和 DoorDash 商业打法、市场份额高度相似,但在不同市场环境、竞争格局牵引下,本质上已是创收不同的两盘生意。
更进一步说,是两国不同的国情,让美团无法像 DoorDash 一样轻松。
二、平台价值的 " 天花板 ",写在市场 DNA 里
一个耐人寻味的反差是,身处 " 注重劳动保护 " 环境的 DoorDash,配送团队几乎 100% 来自众包。
而常被诟病的美团,却以专职骑手为主,对数百万骑手负责,近期甚至半价 " 补贴 " 五险一金。

在美国,配送员分为 " 雇员 " 和 " 独立承包商 " 两种,前者享受劳动合同保障,后者类似 " 外包 + 个体户 " 的混合体。美国加州曾在 2019 年发布 AB5 法案,强制要求 DoorDash、Uber、Lyft 等公司,将独立承包商转为雇员。
该法案通过时,Uber 股价大受冲击,公司硬刚政府称:我们不是一家叫车公司,而是一个技术平台,司机和乘客可自由地拒绝对方,因此司机也是客户,不是雇员。②
比 Uber 的回应更荒谬的是,这个说法没有激发众怒,反而得到了支持。
上百名美国卡车司机罢工,堵在码头门口,抗议 AB5 法案的实行,并最终推动一条允许 Uber 们 " 作弊 " 的提案出台。

独立承包商模式下,人们可以多平台接单,通过 " 多劳多得 " 改善生活——数据显示,兼职收入已占到许多美国人收入的一半,成为雇员反而失去了灵活性。

身处人力密集行业的 DoorDash,无疑是这套规则下最大赢家之一。
上文提到,郊区中产更看重 " 送得到、送得好 " 而非 " 送得快 ",美国 60% 连锁餐饮化率让餐品易于配送……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让 DoorDash 天然匹配 " 灵活用工 "。
更别提选择众包,就可以甩掉社保、员工福利等一大笔支出——哈佛大学一份研究显示,将公司雇员转化为独立承包商,可节省 30% 甚至更多的劳动力成本。

美团的日子,显然就苦多了。
根据财报,2024 年上半年其配送服务收入为 441 亿元,配送相关成本 480 亿元,每送一单约亏 0.3 元配送费。
但美团没得选,离了训练得当、随叫随到的专送骑手,仅靠来去自由的众包,根本无法准时准点、风雨无阻地给一刻都不能等的 CBD 打工人送饭。
且国内夫妻店、苍蝇小馆子才是餐饮界的主角,卖的往往还是汤汤水水,平台必须要对配送过程进行 " 强控制 ",才能保障配送服务质量。
因此,美团唯有自建 " 独家运力体系 ",牢牢把配送确定性握在手里,哪怕要为此付出真金白银的代价。
对配送时效要求也比 DoorDash 严格许多,一度进行 " 超时罚款 ",而 DoorDash 在 " 到店 - 等餐 - 送达 " 三段流程中仅抓首尾两段时长,且各自给予 20 分钟窗口,允许骑手适度 " 迟到 "。
当然,导致中美外卖平台配送成本差距悬殊的,还有 " 谁付配送费 " 这一关键问题。
在将外卖视为高端服务消费的美国,答案是消费者承担。配送费占到了商品价格 30%,用户仍习以为常,痛快买单。③甚至,他们还会主动给骑手小费,替平台减负。
然而国内消费者没有付小费的习惯,连配送费也是能不给最好就不给," 免配送 " 这一武器永不过时。
为了避免被竞争挑战、被用户抛弃,平台们只能玩起 " 平衡术 " ——在不翻车的前提下,要求商家共同承担一定的配送费,或通过罚款手段从骑手钱包里 " 回收 " 配送费。

北美社会长期受 " 个人主义 "" 有限政府 " 思想影响,DoorDash 可以自由生长,能复刻 " 美股七姐妹 " 的神话会被视为成功。中国大陆则不同,企业 " 大 " 到一定量级,便会被赋予社会责任,正如上一轮低谷期,美团沦为 " 公用事业股 ",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就是说,中美外卖平台本质上没有努不努力、良不良心的差别,只是不同的市场土壤,催生出不同的状态而已。
小结
DoorDash 沐浴着北美市场的沃土,以从容之姿,活成了美团的理想模样。
但市场没有绝对的优劣,只有适应与创新的差别。自丛林法则中磨砺出来的美团,拿不到 DoorDash 的爽文剧本,又未尝不会走出一条韧性编织的长久之道。
相比于简单的优劣对照,如何在各自命定的战场上,打出最具智慧的手牌,或许才是 DoorDash 与美团带来的启发。
参考资料:
① 数据来源:
DoorDash:2025 财年第一财季显示,平台总订单量为 7.32 亿份;据 demandsage 统计,截至 2025 年 DoorDash 月活用户为 4630 万人;2024 财年财报显示,平台交易总额(GTV)为 802.31 亿美元。
美团:据 " 走马财经 " 测算,2025Q1 美团闪购 + 外卖日均订单为 5785 万,计算可得季度总订单量约为 52 亿单;据极光大数据,截至 2025 年 8 月美团 APP 月活跃用户达 5.24 亿;据 " 本观 " 数据,美团 2024 年外卖 + 闪购成交额为 1.31 万亿元。
② 美国加州通过一项法案 致优步等网约车公司受创,中国新闻网
③ 外卖怎么做成了一个没有赢家的生意?25 号观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