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游戏那点事 西泽步
前几天（7 月 27 日），《小冰冰传奇》怀旧服二周年庆典现场人头攒动。百余名玩家齐聚一堂，共同庆祝这款伴随许多人青春的游戏迎来新的里程碑。
在嘉年华的主舞台，我见到了《小冰冰传奇》的制作人 MAX。作为参与产品全程发展的核心人物，他早已有了老游戏人的坚定与从容。
前年，MAX 带领团队重做了怀旧服，去年还以《小冰冰传奇》的名义，赞助 XG、AR、LGD、G2xiG 四支中国 DOTA 战队出征利雅得大师赛，在电竞圈内引发热议。有人锐评 " 倒反天罡 "，但更多人愿称其为 " 刀圈最真爱的雪中送炭 "。
如今，籍此怀旧服二周年之际，《小冰冰传奇》再度出手，赞助中国 DOTA 战队 TBD 出征 Ti14、XG 出征石油杯和 Ti14，延续了这份难得的情怀与支持。
满打满算，《小冰冰传奇》今年已经十一岁，但在 iOS 畅销榜的表现却依然稳定，与同寿命的产品横向对比，几乎无人出其右，今年怀旧服的 DAU 对比去年低点甚至还提升了 40%。当初也没人会想到，这样一款曾经陷入版权纠纷，缴纳巨额和解金的暴雪 " 同人作 "，会成长为业内最长青的初代产品之一。
回过头看，这些年小冰冰和 DOTA 之间的缘分是否有变化？MAX 和他的团队如何保持初心？小冰冰的下一个十年，又该怎么走？带着这些疑问，我们与这位低调而充满热情的制作人展开了一场关于产品、情怀与坚持的对话。
有泪，有笑，有痛，有爱。产品运营的时间线拉得越长，制作组与玩家之间的关系就越复杂。《小冰冰传奇》十一年的运营史，无疑为那些渴望打造长线产品的从业者提供了难得的借鉴样本。
以下为整理后的对话摘录，为方便阅读，内容有所调整：
怀旧的意义
游戏那点事：你感觉这次线下嘉年华办得怎么样？
MAX：整体效果超出了我的预期。以前我们和当时的运营团队一起也办过嘉年华，但规模小得多，只有这次的一半，这次嘉年华的用心程度更高。
今天有很多玩家专程过来和我交流，甚至有玩家提议给英雄加入好感度和语音系统，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一直以为我们的玩家不会有这种内容型需求，但看到大家在猜角色、听语音等舞台活动环节的热情，我也意识到我们对玩家需求的认知还需要不断完善。
游戏那点事：关于 CN Dota，你们连续赞助两年，当初是怎么考虑的？
MAX：唯有热爱吧。一来我们有非常多的玩家在关注 Dota，我们期望回应玩家这份关注；二来我们项目组也有很多 Dota 粉丝，公司内部有专门的 Dota 交流群，很多员工都是深度玩家。
游戏那点事：后来是什么促成了正式赞助？
MAX：2024 年，我们与中国最大的 Dota 战队老板杨一清建立了良好关系，他也是一位非常热爱 Dota 的人，双方一拍即合。
此外，今年 Ti 取消了队伍名称后缀，战队确实很难找到赞助商。杨老板直接对我们说：" 都是哥们，做吧！" 我们已经建立了很好的私人关系。
MAX：去年刚赞助时，确实有少部分人在贴吧和 NGA 喷我们 " 蹭热度 "。但今年评论区完全变了，清一色的好评。
或许正如玩家所说：" 巅峰见证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虔诚的信徒。" 我们在 Dota 不那么好的时候依然支持它，玩家看到了我们的真诚。后续我们也会争取继续保持赞助。
MAX：确实如此。《小冰冰传奇》也曾经历过低谷期，有段时间连业内朋友都在问 " 这个产品还活着吗？" 正是这种共同经历过低谷的感受，让我们更能理解并支持当下的 CN Dota。
游戏那点事：把时间拉长了看，《小冰冰传奇》这十多年来，哪些转折点最让你印象深刻？
另一个关键时刻是从龙图收回运营权。尽管我们做了很多工作帮助玩家无缝迁移，最终还是流失了 20%-30% 的用户。这大伤了团队的元气，但我们必须这样做。
最重要的转折点则是推出怀旧服。上线前一个月，我们的客户端主程突然离职，幸运的是我们很快又招到了更出色的人才，而他看中的正是我们团队的氛围——小冰冰团队是公司里资历最老成的，人际关系和团队文化非常稳定。
游戏那点事：我很好奇，推出怀旧服这个决定，是一开始就得到了公司内部的支持吗？
MAX：公司高层包括老板都很支持，但最初确实有人不看好，认为老游戏不值得投入。
其实在更早之前，我们还做过 NPS 调研（用户忠诚度分析），我们发现《小冰冰传奇》竟是公司第一个拿到负分的游戏！不过支撑我们坚持下去的，依旧还是玩家对怀旧服的强烈呼声。后来怀旧服在公测期间的次留超过 70%，这个数据也重新给了我们所有人信心。
MAX：事实上，我们的玩家群体相对稳定，很多人从学生时代一直玩到工作结婚，对怀旧服的需求也是如此。
玩家常说，打开游戏听到 BGM，就像打开了任意门，能感受到小时候的自己，本质上追求的还是那种怀旧体验。而我们能做的，主要就是优化一些过时的设计，争取做到 slogan 所说的，" 重温 2014 年的简单快乐 "。
游戏那点事：你觉得怀旧服对小冰冰的玩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MAX：我觉得是情感连接的再续，也是为梦想补票的机会。
举个例子，我们有一位玩家最近在怀旧服打到了竞技场第一名，他在月子中心和老婆孩子合照时，兴奋地和家人分享这个成就。这是他童年时未能实现的梦想，如今通过怀旧服，他终于带着更深的理解弥补了这个遗憾。
还有一位玩家 " 蜗牛 "，2014 年因病失去行走能力，在复健期间《小冰冰传奇》成了他的陪伴。去年，他希望能带多年照顾他的母亲去看海，但他即将再次手术无法同行。我们通过 " 圆梦计划 " 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他母亲第一次见到了大海，并通过视频与他分享了那一刻。
对我来说，这就是怀旧服的意义——它不只是一款游戏的重生，也是承载玩家记忆的时光机器。希望在往后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我们还能站在这儿，对每一位回来的玩家说：欢迎回家。
再出发
游戏那点事：现在怀旧服上线已经两年了，从成绩和玩家反馈来看，有没有超出团队预期？
MAX：怀旧服的表现确实超出了我们和公司的预期。当然，它无法与当年《小冰冰传奇》" 国民游戏 " 时期的成功相比，但我们的确看到很多老玩家回归，社区健康活跃，而且 DAU 还在上涨。我们对后续十年的发展很有信心。听起来可能很离谱，但我们已经坚持了 11 年，所以 " 再战十年 " 的口号在我们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游戏那点事：上线前你就相信它能再运营 10 年吗？
MAX：我不认为怀旧服只是昙花一现，但当时对推出怀旧服的成功可能性确实有疑虑。毕竟如果所有人都确信它会成功，为什么当初还会有团队成员离开呢？没人会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走掉。
游戏那点事：为什么你们把传奇服的 " 泰坦 " 等内容在怀旧服取消了？
MAX：主要还是基于玩家反馈。很多玩家玩的是老版本的内容，完全看不懂新系统。我们的贴吧有十多年历史，经常看到玩家进来说 " 这些英雄一个都不认识 "。想想看，我们传奇服已经出了 300 多个英雄，中途离开的玩家可能有 200 个英雄不认识，这太离谱了。取消泰坦系统是希望玩家一进来就能看懂、玩明白。
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怀旧服还原的是那种策略体验。泰坦系统是数值臃肿的一部分，设计超模也是不得已，因为那时我们想着软重启，想让系统简洁又不想设计过于复杂的机制，只能这么做。但现在我们是硬重启，必须砍掉这些系统，优化策略性，才能让怀旧服回到玩家心目中的那个《小冰冰传奇》。
MAX：这个稍微有些不同，但信使紧急删除事件，可能是我们怀旧服遇到过最尖锐的一次舆论危机，事态严重到当晚我们加班录制了道歉视频。事后复盘发现，我们低估了 " 信使 " 这个系统所带来的负面联想。
从游戏机制上看，怀旧服的 " 信使 " 是一种增加游戏策略性的养成模式，不是纯粹为了数值提升的氪金设计。但问题是，当年在传奇服，" 信使 " 确实需要花大价钱才能获得，平民玩家甚至可能要几年才能获得一个高级信使。而在怀旧服，我们没有改变这个包装和呈现形式，这是一个我们必须承认的失误。
游戏那点事：当时有预料到玩家反应会这么强烈吗？
MAX：真的没想到。说实话，对发行团队来说，流水也很重要。那几个月是我们最难熬的时期，游戏流水一直下降。满级玩家需要新的内容和养成空间，不出新系统的话产品很快就会走下坡路，我们当时非常焦虑。
但我们团队和公司领导都很注重玩家口碑，只有这样才能让怀旧服长长久久地运营下去，所以最终决定撤下信使系统，重新设计。
游戏那点事：后来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MAX：我们痛定思痛，把整个 " 信使 " 系统全部推翻重来。上线了名为 " 传奇装备 " 的新系统，推出了诸如 " 龙心 " 这样符合他们期待的设计。你可以把一个敏捷英雄通过装备变得更肉一些，在竞技场上创造出更多英雄组合，新的策略可能性让我们的游戏又 " 活 " 了一次。
比如我们的老 KOC" 爱晴 "，之前他已经停更很长一段时间。但传奇装备系统上线后，他一周更新了两三条视频，大大超出了以前的更新频率，因为他发自内心觉得好玩，一直在研究各种装备搭配。
MAX：可以说是深度参与了。在上线 " 传奇装备 " 前，我们做了三轮内测。第一轮是方案讨论，找核心玩家开会，让策划向他们详细介绍方案，玩家提出建议，我们吸收改进。第二轮是 Demo 测试，让玩家实际体验原型。第三轮邀请几位玩家飞来上海参加线下体验闭门会，试玩并提供反馈。
事实上，" 传奇装备 " 的很多设计改进都是玩家提出的，比如强力装备的唯一性限制、减少金压力、增强策略体验等。后来我们的每次重大更新都采取这种方式，提前和玩家沟通方案。只在社交媒体冲浪看反馈有时候很片面，声音最大的群体不一定代表大多数。我们现在更注重有针对性的沟通，找不同类型的玩家了解需求。
从数据上看，满级玩家的留存率上升，流失率下降，在线时长明显提高。玩家更愿意花时间琢磨游戏了，这些都是 " 传奇装备 " 上线后带来的变化。怀旧服上线快两年了，DAU 还能不降反升，这对一个老产品来说非常难得。
游戏那点事：DAU 回升时，是之前的老玩家回流多，还是新玩家入坑多？
MAX：绝大多数是老玩家。这个游戏 80% 都是老玩家，即使是显示为 " 新用户 " 的，本质上也是曾经玩过的老玩家。小冰冰这十年积累了接近一亿的历史注册用户。这些人都是我们未来可能回流的潜在玩家池。
游戏那点事：你觉得这次 DAU 上涨的原因是什么？
MAX：主要是做对了玩家真正想要的东西吧。小冰冰玩家要的其实很简单——策略性玩法。比如我们做了一次平衡性调整，只是调整了一些英雄数值，优化了冷门英雄，但玩家好评特别多。
去年做的很多内容，更新了很多老玩法，比如暴走棋、公会战，但几乎没有一个成功。总有玩家会说 " 为什么不出这个玩法 "，但我们照做了后发现参与度并不高。
做怀旧服最难的不是发行，而是长期运营。市面上大部分其他游戏的怀旧服，也主要是复刻老版本，但后续更新同样面临挑战。业内总是告诉我们玩家对怀旧有需求，但从来没人告诉我们怀旧服该如何更新。
MAX：还真没有。我感觉 2023 年我们在享受怀旧服上线的红利，那时不管做什么玩家都买单。2024 年则是煎熬与迷茫的一年，我们拼命想做玩家喜欢的内容，总把 " 玩家口碑第一 " 挂在嘴边，但执行得很笨拙。策划忙着做各种玩法，但没人真正喜欢。流水在下滑，DAU 在下滑，更新内容没打动玩家。
现在大家都在说 " 服务型游戏 "、" 听劝 "，但听的劝到底是什么呢？2023 年我们以为听劝就是出怀旧服，2024 年我们出了很多玩家要的玩法但都不成功，到 2025 年我们才开始真正理解：你要找到玩家的本质需求，然后给出超预期的东西。
2025 年是反思和有反馈的一年，虽然没有再次冲上畅销榜前十，但团队更清楚要做什么了。
游戏那点事：如今很多产品都喜欢拉大副玩法的占比，你们也会这样做吗？
MAX：副玩法可以做，但不能喧宾夺主。举个例子，在传奇服时期，我们曾把 " 暴走棋 " 定义为又一核心玩法，甚至不只是副玩法。但我们吃了亏——很多玩家觉得太耗时。
当时的运营团队建议我们增加钻石奖励，把玩家吸引到这个玩法上。我们照做了，觉得玩家会喜欢又有奖励又不花钱的内容。结果上线后被喷惨了，贴吧至今还能搜到，那段时间留存率直线下滑。
这让我们意识到，这类非核心玩法作为副玩法可以，但绝不能与主流养成挂钩。所以在怀旧服中，我们保持了这个原则——副玩法只提供外观奖励，有热情的玩家可以多玩，不感兴趣也不影响主要进度。
很多时候，玩法本身不好玩但奖励足够丰厚，也不会缺人参与，但这就本末倒置了。而如果在只提供外观奖励的情况下，玩家仍然热衷参与，那才说明这个玩法真的好玩。我们最近正在开发一个我们很有信心的新玩法，希望能真正吸引玩家。
游戏那点事：怀旧服再做 10 年，你们会不会担心它又变成另一个传奇服？
MAX：这确实是个风险。但我们的优势是有传奇服这十一年的样本，可以吸取教训做出不同的选择。比如，当年做完原创角色后，我们有了更大的设计空间，可以做各种奇思妙想。现在怀旧服就可能要往回退一步，做不同定位的老英雄版本。
在有些 MOBA 游戏中，同一个英雄就有多种定位，可以玩辅助也可以玩主力。我们想把这种体验也引入《小冰冰传奇》，让同一个英雄有不同定位的版本，这是我们目前正在考虑的方向。
相爱相杀
与 MAX 的对谈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才结束。期间，不断有玩家前来提意见或闲聊。无论内容深度或主观与否，MAX 总会先将我们的话题先放到一边，认真倾听玩家诉求，思考片刻后给予恰当回应。
在我看来，相较于其他大厂制作人的气场，MAX 更像一位接地气、没有架子的草根制作人，总能与玩家聊到一块去。而 MAX 则倾向于用 " 相爱相杀 " 来形容团队与玩家之间的关系。
线下活动中的玩家普遍友善，都会 " 留三分情 "；而在线上环境中，言论则无所顾忌。因此，运营团队也被 MAX 称为 " 抗压位 " ——玩家会感谢运营人员的用心接待，却几乎不会对策划说 " 谢谢你听我的意见 "，更多是质问 " 为什么还没做好 "。
这种关系有点像中国式家长，但初心都是希望游戏变得更好，很少出现为黑而黑。面对尖锐的批评，团队也始终相信背后有值得思考的逻辑：玩家是上帝，情绪化表达下往往隐藏着真实需求。
《小冰冰传奇》当下的产品调性，也与 MAX 本人颇为相似。时光冲淡了它曾经席卷国内卡牌游戏市场的锐气，却让它跨越了常规产品的生命周期，收获了一批因热爱而始终相伴的玩家。在业内，你也很难见到像《小冰冰传奇》这样运营 11 年、经历了从爆火到不温不火的项目能等到 " 第二春 " 的案例。
这就是在莉莉丝做游戏的好处了：项目不会轻易被砍掉，王信文（莉莉丝 CEO）也愿意给团队足够的耐心和时间。
因此，《小冰冰传奇》敢于展望下一个十年。或许十年后的玩家会有不同心态，可能会更加平和，谁也说不准。但如 MAX 所说：" 要相信三个月后的我们一定比现在更聪明，一定能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话是应该真的。至少一年后的他们，确实比一年前更聪明、更懂玩家了。而年满两岁的《小冰冰传奇》怀旧服，也确实越来越对得起玩家对 " 怀旧 " 二字寄予的期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