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一点财经,作者 | 赵同,编辑 | 邹珺
当产品内测邀请码被炒到 10 万元一个之后,Manus 突然就 " 跑路 " 去了新加坡。
它也成为首个 " 跑 " 去海外的有名气的 AI 公司,那些满怀期待的用户、希望用炒作赚钱的黄牛,瞬间坠入冰窖。
今年 3 月,由中国团队打造的 Manus 上线,一度被热捧为 " 下一个 DeepSeek" ——不是只会聊天的 AI 工具,而是能直接做任务然后交出结果的智能体。
这点燃了许多人的热情,一夜之间 Manus 被形容为 " 国运级产品 ",仿佛不用它就是不爱国。内测邀请码炒作到 10 万元一个,比周杰伦的演唱会门票更贵、更难抢。
狂热有多猛烈,冷却就有多迅速。又是一夜之间,最近 Manus 国内的社交媒体清空了,网页无法登陆、团队全部裁员,一些合作也结束了,创始人肖弘带着核心成员奔向了新加坡。
从众星捧月到远走他乡,Manus 只用了 4 个月。没有公告,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句江湖再见。留下满屏问号:昔日被捧上 " 国运 " 神坛的宠儿,为何转身如此决绝?是无奈出走,还是早有预谋?
现在市面上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怒骂 Manus 之前疯狂割韭菜,割完就跑了,表示愤懑。另一种认为 Manus 不是想 " 跑路 ",而是另有苦衷,表示同情。
7 月 19 日,Manus 创始人季逸超罕见发声,首次公开回应了撤离中国市场原因。然而,也只是从技术上说些场面话,很多人还是不明白 Manus 为啥要跑去新加坡。
它究竟带走了哪些秘密?
大闹一场,悄然而去
" 没人会比肖弘更舍不得离开武汉。"
Manus 前员工的评价,与现实上演的决绝 " 跑路 " 形成了刺眼的割裂。
肖弘是江西人,华中科技大学软件工程专业毕业,最爱吃热干面。和那些削尖脑袋挤向北上广深的创业者不同,他毕业后大部分时间都扎根武汉,颇有几分 " 守城 " 的执拗。
2022 年,肖弘创立了 Manus 的母公司 " 蝴蝶效应 ",并推出 AI 浏览器插件 Monica。当他为 Monica 寻求投资时,有一线的风投基金拒绝了,原因是:
Monica 面向海外市场,但肖弘却不愿意搬离武汉。
这份当初 " 舍不得走 " 的深情,与如今 " 不告而别 " 的决绝,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命运讽刺。
今年年初,肖弘捧出新作 Manus,某些博主瞬间 " 颅内高潮 ",将其封为 " 国运级产品 "。" 爱国 " 的高帽,成了最速效的营销春药。如今,许多曾摇旗呐喊的博主们正连夜删帖,恨不得用漂白粉洗掉吹捧记录。
让人感觉反差的是,这款 " 国运神器 " 浑身透着洋气: 产品介绍、创始人发言、功能演示,清一色英文,几乎没有中文资料。面对质疑,有人辩解成 " 为出海铺路 ",结果其直接润去了新加坡。
其实,Manus 虽然嘴上喊着全球化,但在国外并没有像 DeepSeek 那样掀起热潮。发布一段时间后,Manus 在主流英文科技媒体和开源社区上都是静悄悄的。
其后续动作——创始人上播客、小圈子发码、特定博主造势等等,更像一场精心设计的 " 出口转内销 " 营销,而营销套路早就烂大街了:
制造稀缺感(限量邀请码)+ 煽动性话术(" 炸裂 "、"iPhone 时刻 " 的尖叫评测)+ 绑定关键词(蹭上 DeepSeek 等)。
这套组合拳精准拿捏住了人性弱点和市场燃点,于是内侧邀请码被炒到十万一个。
有人会说,我也没用过 Manus 的产品,它搞营销跟自己没关系。这话显得天真了,在现在激烈厮杀的 AI 圈,注意力本身就是种财富。你消耗的每一秒关注,都是别人口袋里的真金白银。
今年 4 月,蝴蝶效应完成 7500 万美元的 B 轮融资,估值飙至 5 亿美元。这些数字背后,谁敢说没有流量狂欢的推波助澜?
公司当然有离开的权利,但 Manus 的告别方式堪称 " 静默式逃亡 ":没有公告,没有解释,社交媒体一夜清空,官网对国内 IP 直接屏蔽。
这就像你某天想看看好友的朋友圈,结果发现是一条横线。再发条消息,结果收到的是删除好友后的,让那些满怀期待的人感到错愕又心寒。
金庸曾说过," 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Manus 也在国内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只是离去的不太体面。
更扎心的是,在中国团队彻底解散前,Manus 就已在新加坡展开大规模招聘。据当地招聘平台 MyCareersFuture 称,这些职位的月薪从 8000 美元到 16,000 美元不等,部分职位的月薪甚至高达 18000 美元。
至于国内的一些合作,估计也不了了之。当初承诺的 " 与阿里通义千问共筑中文版智能体 "Manus 一员工称 " 不会继续推进 "。
最终,国内的这场闹剧以一地鸡毛收场:用户支付了热情与期待,黄牛支付了真金白银,而肖弘,支付了一张飞往新加坡的单程票。
这场盛宴,究竟是谁的狂欢,谁的代价?
出走真相:怕老美的棒子,忧自己的底子
表面上看,Manus 似乎是被老美的棒子逼走的。
今年 4 月,美国对华 AI 芯片和技术的 " 紧箍咒 " 又念紧了一圈,英特尔、AMD、英伟达这些 " 送水工 " 被看得死死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Manus 母公司蝴蝶效应完成了那笔 7500 万美元的融资。耐人寻味的是,领投方正是美国风投 Benchmark,而且资金用途明确指向开拓美、日、中东等国际市场。
拿到 Benchmark 的钱,对 Manus 来说既是输血也是枷锁。
因为 Benchmark 这样的资本巨头,给创业公司投资时往往 " 买一赠一 " ——除了给钱,还附赠一套量身定做的 " 合规指南 ",怎么调整架构、实体搬去哪、总部安在哪儿,都给安排的轻轻清楚。
看看 AI 视频应用 HeyGen 的剧本:2023 年注销中国主体,2024 年拿 Benchmark 的钱,转头就把总部从深圳搬到了洛杉矶。
紧随其后的 Manus,进入美国的监管视野。新闻网站 Semafor 报道称,美国在紧盯 Manus 的这轮 B 轮融资。因此,外界普遍解读,Manus 选择远走新加坡并非偶然,一方面是为了规避美国对华的资本管制,另一方面是为了更方便获取芯片。
有趣的反转是,这几天英伟达的黄仁勋开启了今年第三次访华,并表示美国已经批准了英伟达的出口许可,将开始向中国市场销售 H20 芯片。H20 是专为中国市场设计的 AI 加速器,今年 4 月被美国限制向中国出售。另外,黄仁勋还表示:
" 中国已经具备足够的计算能力 "。
如果 Manus 出走的主因是芯片受限,而国内芯片又出现转机,它还会出走吗?
不过,将 Manus 的 " 跑路 " 完全归咎于老美监管和资本裹挟,也不够全面。
因为 Manus 自身的底座也开始动摇。
Similarweb 数据显示,Manus 的月访问量在 3 月达到峰值(2376 万人次),随后回落至 5 月的 1616 万,6 月略有回升至 1730 万。
当时,Manus 把调子起的非常高,然而用户普遍反馈 Manus 执行力或许强劲,但 " 草台班子 " 气息浓厚,时常犯下令人匪夷所思的低级错误。比如:
让 Manus 规划旅行,它推荐 " 去南极用火锅优惠券 "。让它分析股票,只输出基础股价走势,漏掉关键指标。
究其根本,Manus 没有自研的底层大模型,非常依赖于外部技术的拼接来完成任务。比如,为了复杂任务拆分成多个子任务,Manus 需要同时调用多个大模型的 API。其精髓在于 " 集成 " 而非 " 创造 ",是极致的 " 套壳玩家 "。正因如此,业界对其质疑声浪不断:单纯依赖套壳,技术护城河何在?
更值得深思的是,Manus 团队对 " 套壳 " 标签非但不避讳,反以此为荣。Manus 联合创始人季逸超曾公开宣称:" 极致的套壳就是胜利 "。
套壳一时爽,壁垒火葬场。如果什么都靠套壳,还要核心技术做什么?没有自研的核心技术壁垒,拿什么跟人拼持久战?
外媒 The Information 今年 3 月揭露,处理复杂任务需要同时调用多个大模型 API 的 Manus,早已深陷 " 服务器容量不足 " 与 " 天价运营成本 " 的双重夹击。有业内人士称,Manus 前往新加坡是为了开启更激进的商业化,因为国外用户尤其是欧美用户对于智能体的付费意愿更强,以此缓解经营压力。
所以你看,Manus 的出走,是 " 老美的棒子 " 悬在头顶的寒意,更是自家 " 地基松软 " 带来的摇晃。 外部的风暴固然猛烈,但内部的结构性裂痕,可能是更深层次的危机。
选择题变生死题:全球化背后的创业之殇
当 Manus 的 " 跑路 ",成为部分 AI 创业公司命运的缩影,同时一个更沉重的命题浮出水面:
在国家博弈中,创业公司面临着艰难抉择—— " 全球化 " 的理想主义和 " 能否活下去 " 的现实主义。
在这次的 " 跑路风波 " 中,肖弘在「即刻」上写过一句话:" 如果最后有不错的结果,证明作为中国出生的创始人,也能在新的环境下做好全球化的产品,那就太好了。"
这番话引发很大争议:是否必须将运营主体迁至海外,才算 " 全球化 "?立足本土,是否就做不出世界级产品?
先别急着给出答案,先让时间倒回 2016 年。
当时在某档对话节目上,主持人问拼多多创始人黄铮:如果你是张一鸣,你会如何面对 BAT?
黄峥回答:" 如果我是张一鸣,会更加激进的做全球化。因为我们这一代互联网创业者跟前一代的人相比,有更大的全球化视野 "。
后来,张一鸣的短视频产品 TikTok 和黄铮的电商产品 Temu,的确成为中国最成功的全球化产品之一,远超许多前辈。这证明,立足国内也能走向全球。
那是个黄金年代,全球化是道充满机遇的选择题。
然而,时移世易。选择题的选项,正被一道道生存题取代。
2019 年,华为被列入 " 实体清单 ",科技高压制裁的序幕拉开。
面对无休止打压,今年年初记者问任正非:" 心里怎么想?" 任老回答朴实有力:" 没想过,想也没用。不去想困难,干就完了,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份定力背后,是华为数十年 " 深挖洞、广积粮 " 铸就的坚固护城河。
2020 年,TikTok 在美国遭遇 " 不卖就禁 " 的生死劫。但是字节顶住压力,步步为营。虽然现在仍在风浪中航行,但它证明了:即使面对最高强度的风暴,中国产品仍有能力在全球市场牢牢锚定。
今年 2 月,美国又开始围堵 DeepSeek。但 DeepSeek 没有选择出走,而是以更开放的姿态拥抱全球开发者。
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傅聪在一次记者会上问到:" 从华为到 TikTok,再到 DeepSeek,美国还想禁多少?"
当然,Manus 不是华为、TikTok 和 DeepSeek,我们没法站在道德高点去评价它。它走的路径选择,本身也是高压环境下的一种生存策略。
只是,出走海外未必就一定心安。现在的全球化浪潮中,充满偏见带来的激浪。此前,在许多人都知道 TikTokCEO 周受资是新加坡人的情况下,美国某官员仍咄咄逼人、不怀好意地质问他 " 是否为中国公民 "" 是否申请过中国公民身份 ",围绕 TikTok 与中国的关系故意制造难题。
全球化从来不是单选题,出走是一种路径,坚守本土叩开世界大门也是另一种可能,而且往后看或许有更多可能性。
只能说,当生存成为第一要务,创业者的每一步都踏在荆棘与未知之上。
结语
2013 年,肖弘等人开发了华科版微信校内漂流瓶,他的偶像是微信的张小龙。
如今,离开故土的 Manus,也像飘在资本海浪上的漂流瓶。
这枚漂流瓶承载过 " 国运 " 的狂热期许,也背负着 " 跑路 " 的质疑骂名。它的急速沉浮,显露出自身的功夫不足,以及在夹缝中生存的隐痛。
失去根的 " 国际公司 ",到底能走多远呢? 时间或许会给出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在巨浪翻涌的全球化深海中,没有坚实内核的航船,终难逃被浪涛吞噬或迷失方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