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个可爱的福娃吉祥物问世了。
这几乎是中国最火的几个娃娃,长得萌,名字又喜庆,瞬间成了时下最抢手的 " 潮玩 "。
记者采访他,问他有什么意见,老爷子脱口而出:
" 我意见大了!这福娃卖得太贵了。"
记者很无语:"78 块、98 块,已经是历届奥运会吉祥物里卖得最便宜的了。"
老爷子更生气了:
" 我管你那么多,我就担心,这价格很多老百姓会买不起。我这人就是老百姓思想,没办法,改不了。"
记者悻悻而归。
这个对福娃定价不满的老爷子,就是福娃的设计者,韩美林。
可如今 85 岁高龄,却活得比谁都高兴。
今天耳朵想写下韩美林老爷子的故事。
因为这是最牛 X 的编剧,都写不出来的生平。
1938 年,韩美林 2 岁,父亲病逝。
母亲靠在造纸厂打点零工养活全家,没吃没穿,还硬是攒下一块银元,让韩美林读书。
因为她认定,读书,才有出路。
韩美林也用功,书读得不错,还爱上了画画。
13 岁的娃到部队,穿最小码的军装,褂子还拖到膝盖。
当时部队正好在修烈士纪念碑,请来不少美术生、艺术家。
韩美林看着他们做浮雕,兴奋得两眼放光。
部队一看,这小孩行啊,挺有艺术天分。
几年后转业,就分配他去做了美术老师。
那一年,他才 15 岁。
年纪小,路还长,韩美林想继续读书,报央美附中。
结果一个老师看了他的画,当场暴走:
" 就你这水平,考什么央美附中?直接报中央美院!"
韩美林差点吓呆。
中央美院,那是什么地方?
徐悲鸿是院长,齐白石、吴作人是教授。
对山东娃子韩美林来说,那就是个不敢做的梦。
况且,他连初中都只上过 3 个月,要考大学,简直天方夜谭。
彼时,离高考只有 21 天,韩美林被逼上了 " 梁山 "。
他没日没夜看书,神经紧绷,疲惫到极点。
好不容易考完了,韩美林如释重负。
蹦蹦跳跳跑出考场,才几步,突然两腿哆嗦,双眼一黑,栽倒在地。
醒来后,韩美林什么都看不见了。
原来,因为劳累过度,他出现了假盲,在黑暗中绝望了 8 天。
还好,命运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8 天后他视力恢复,随之而来的,还有央美的录取通知书。
年轻,一肚子的才华,数不清的抱负,都在这顶尖艺术学府大展拳脚。
毕业后,还成功留校当了助教。
那时他以为,苦日子总算熬出了头。
1963 年,韩美林刚结婚,就被派去安徽建美术学院。
接到这么个 " 光荣 " 任务,他铆足劲儿想大干一场。
于是婚后第 8 天,就到了合肥报道。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不光建美院的事没个影儿,韩美林还被抓了起来。
这时他才知道,安徽一行,其实是有人给他挖了个大坑。
原因是当初他读书时,和留学生同学走得太近。
现在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当时,这是常人不能承受的罪名。
1964 年,韩美林从一个老师,成了重点批斗对象。
天天被关小黑屋,写检查、认罪材料。
郭德纲有句话:" 穷人站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钩不着亲人骨肉。"
那时的韩美林,窘迫无路,举头四望,却无一人可相信。
谁都冒出来揭发他。
有个素昧平生的人,举报说他曾把自己从楼梯上推下来。
曾经他很照顾的学生,第一个跳出来批斗他。
新婚不久的老婆,把枕边话都揭发出来,声称要跟他 " 划清界限 "。
哥哥也一心自保,不准孩子喊他二叔。
家完了,事业完了,抱负也完了。
韩美林万念俱灰。
他被送到了淮南,在瓷器厂接受劳改。
50 度高温的车间里,他每天像牲口一样,干活完睡觉,睡觉完干活。
动不动,还要拉去批斗。
十几个批斗对象被押着跪成一排,叫上下班路过的人往他们身上吐痰。
唾沫、黏痰,还有人擤鼻涕。
吐得满身满脸,黏黏的,厚厚的,太厚了就往下流。
一天下来,人是臭的。
顶着罪名,没人敢和他说话。
唯一的朋友,是一条野狗。
每当韩美林在树下吃饭,别人都躲他远远的,唯有这条小狗冲他摇尾巴。
它长得不好看,发黑,毛乱糟糟,也没人理它。
但它总是围着韩美林转,连他干活时,也要来陪着。
韩美林觉得又幸运,又悲哀。
幸运的是,沦落至此,还有条狗拿自己当朋友,不会揭发自己。
悲哀的是,这世界上唯一不会揭发自己的,可能只有这条狗了。
真正的地狱开始于 1967 年 4 月。
那段时间,韩美林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偷偷几次跑去医院,开了几十片安眠药带在身上,准备在撑不住时,一死了之。
某天他刚回厂,就看到几百人像列队一样,在门口等着他。
他意识到,这下完了。
一群人拿着棒子上来,噼里啪啦一顿揍。
胳膊和手,都被铁丝拧上,连踢带打弄进了办公楼。
拽进办公室,他被一脚踹得跪在地上,一条杠子压在腿和脚上,让他 " 交代罪行 "。
身后一个小子,上来就踩在杠子上。
这一踩,韩美林浑身从下往上冒凉气。
疼得钻心,汗噗噗往外冒。
那小子还不解气,用木棍往他脚面死死一戳,再用劲一拧。
韩美林几乎能听见脚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疼得要大叫,但嘴巴充血,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小子见他 " 嘴硬 ",忽然从桌上笔筒里 " 刷 " 地抽出一把锋利的刀。
抓起韩美林的手,往他的手腕肌腱里扎进去,然后再往外猛地一挑。
咬着后槽牙说:" 我叫你画!你画!"
硬是把手上的筋挑了,血流满地。
这一下,韩美林感觉不到疼了,什么死什么活都不重要了。
他只想到,从此后再也不能画画了,他的理想抱负兴趣,全完了。
他死命往上窜,连杠子都压不住他的腿,大骂:" 我 X 你妈!"
敲锣打鼓,集合队伍,喊口号。
街上的人,往他身上扔石块、石膏、泥巴、煤,还有人上来就是一嘴巴。
这时,那只小狗出现了。
它摇着尾巴,从人群中蹿出来,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管扑到韩美林身上,亲热地摇尾巴。
当时韩美林早已不成人样,浑身血和土,他根本想象不到,小狗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而小狗也好像知道他在受苦,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扯他衣服,从裤裆下钻过来钻过去。
押着韩美林的人见到狗,更火了,挥起棒子就打。
小狗尖叫了一声躺在地上,韩美林被推搡着往前走,再也看不见它的身影。
这个地方,别名 " 洞山 100 号 "。
一进牢房,一个当过医生的狱友见到韩美林吓了一跳。
他身上皮肤淤血全黑了,脚骨头也碎得乱了套,不治就废了。
医生狱友赶紧搜集来筷子和纸板,给韩美林做成 " 支撑 " 和 " 夹板 ",固定起来。
韩美林这才得以保住一双腿。
但看守所的日子,如炼狱。
挨饿是家常便饭。
韩美林常饿到听到米字就流口水,听到碗响就起鸡皮疙瘩,听到厨房里吹火的电动机嗡嗡响,甚至感到是一种享受。
饿得受不了,长毛的馊饭、别人扔下的包子皮,甚至看守所大狼狗的狗食,他都吃过。
有次,韩美林偷藏的安眠药被发现。
所长想了个 " 绝招 ":把他推进另一间牢房,叫犯人收拾他。
那群犯人里,有流氓、小偷,下手极黑。
专踢他的尾椎骨,踢出一个面包一样的大包。
之后又在院里水泥地上罚跪,屁股不许沾小腿,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韩美林被拉回牢房时,已经虚弱得几乎只剩半条命。
可也是那时,他突然生出一股不服的念头。
从被挑手筋、砸脚骨,到被饿、被打、被羞辱,每个人都想他死。
" 可越叫我死,我越不死。人不就活一次吗,凭什么死活由别人决定?
现在就算把安眠药全给我,我也不会吃!我不但要活,还要活出尊严来!"
拉到院里,套上麻袋,塞进汽车,除了听见同行的还有两个犯人,韩美林什么也看不见。
一路拉到山脚下,看守把他们拖下车,并排跪好。
麻袋拽下,韩美林这才看清楚,对面是端着枪的人。
这是要枪毙。
他脑袋一片空白。
" 啪 " 的一枪,旁边一个倒下了,血和脑浆喷了他一身。
" 啪 " 的再一枪,韩美林也倒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地上,左边是血,右边也是血。
天空中明晃晃的,挂着月亮。
他想,阴间怎么也有月亮呢。
又咬了咬舌头,还能感觉到疼。
他这才明白,这叫" 死刑陪绑 ",旁边两个是真的死刑犯,拉他来,就是为了吓唬他。
躺在地上的韩美林看着月亮,只觉得这是一场真枪毙。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以后,必须好好活着。
韩美林坐了近 5 年牢,1972 年才被释放。
离开 " 洞山 " 时,他恍若隔世。
外面的小树,长成了大树;进来时有一头小黄牛,已成了老牛。
街上孩子哭,自行车铃响,卖馄饨的、卖香烟的吆喝声,他听着听着,眼泪落了下来。
他终于回到了人间。
自由后的第一件事,韩美林买了点肉,去看望那只 " 患难小友 "。
却才知道,那天在人群中,小狗被活活打断了脊梁。
嗷嗷叫了两天,死了。
韩美林悲从中来。
那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去爬山。
爬到山顶,放声大哭。
活到 30 多岁,他看着自己被时代的风浪吹到岸边,衣衫褴褛地趴在那里。
无亲无故,被肆掠一空,心里堆着无数苦难,前途渺茫。
他想到自己唯一还有的,就是画画。
当初手筋被挑断,拿筷子、笔都往下掉,他硬是忍着疼,继续画。
在淮南瓷器厂,他用狗毛做成笔,捡来纸片子画画。
在看守所,他拿筷子蘸上稀饭,在裤子上画。
画破一块再贴上一块,4 年多下来,裤子上的补丁,竟有 400 多块。
出了狱,他更是一刻不停。
" 我是时间的穷人,以前十几年不让我画,我一定要把生命补回来。"
到朋友家串门,见桌上有纸,韩美林情不自禁坐下来就画。
等到走时,才发现一沓纸已经画完了。
渐渐地,名气出去了,广州有人来请他画花卉资料。
韩美林一口气画了几百张,对方喜出望外,还专门印成画集《山花烂漫》。
这便是韩美林的第一本画集。
此后,他的才华,终于能在一个明亮的时代里,肆意挥洒。
1979 年,韩美林在北京第一次开了个人画展,轰动全国。
荆州义园,那座气宇轩昂、手握青龙偃月刀的《关公圣像》。
但耳朵更想说说他的 " 活法 "。
很多人发现,如今 85 岁的老爷子,好像越活越 " 傻 " 了。
韩老的画,永远画的是可爱的东西。
画大熊猫,毛茸茸的一小团,像个小孩子。
其实时至今日,韩美林还有坐牢后遗症。
尾椎骨还会流血,岁数越大,曾被打碎的脚骨头就越疼。
可他却 " 傻傻 " 地说:" 画画嘛,就是要给人美好和希望呀。"
养过的大波斯猫,叫张秀英。
别人笑他尽取难听的名字。
他 " 傻傻 " 一笑:" 大家平时都挺累,到我这儿,见个狗就能被逗乐,挺好。"
2004 年,雅典奥运会。
一向优秀的中国体操队意外低谷,遭遇 " 滑铁卢 "。
身为国家体操队艺术顾问的韩美林一听,坐不住了,马上飞往现场。
看台上,身边都是奥委会高官、日本天皇这样的大人物,个个端坐,只有他急吼吼站起来给运动员们加油。
距离太远,他就把头伸进铁栏杆,跟队员们一一握手、助威。
他涨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日本天皇的家属抱住他的腰," 嘭 " 一声把他拉了回来。
每当说起这件事,韩美林总会和别人一起哈哈大笑。
对他来说,出点洋相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给运动健儿们鼓了劲。
千万不要从韩美林嘴里认识一个人,他说的好人,可不一定真是好人。
某次画展,韩美林突然被人抱住,像久别重逢的老友。
定睛一看,竟是当年无缘无故举报自己打了他的那个人。
那人一句道歉都没有,韩美林也 " 傻傻 " 地什么也不说。
后来,那人要升迁,单位征求意见,还来问过韩美林。
韩美林本有机会好好 " 报复 ",可他却签了认同。
他说:" 那个年代,大家都没办法,他出身也不好,就不提了罢。"
就像大海,经历过惊涛骇浪,却不留下一丝阴影。
他不是 " 傻 ",而是真正的热爱生活。
耳朵在后台,经常收到朋友们对于生活的诉苦。
尤其是这一年多来,疫情、失业、生病,大大小小的波折,锤得人直不起腰。
还有人遭遇亲人的背叛,朋友的欺骗,渐渐对人性也有了怀疑。
大家问我:这辈子,到底该怎么活?
耳朵不敢为人师,但借着韩美林的故事,我想告诉大家两个最好的活法:
一是喜悦,二是善良。
韩美林的前半生,太苦。
年轻时没吃过一次饱饭,被批斗,被打,被挑手筋,被 " 枪毙 "。
命运想把他埋了,却没想到他是一颗种子。
从支离破碎中走出,他的后半生,始终笑眯眯地面对这个世界。
在韩美林的散文《换个活法》里,有段让我动容的文字:
" 朋友们都说我像个快活的大苍蝇,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我经常逗得朋友、家人笑得躺在地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其实,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哪一样也甩不掉,不想点子自己哄自己,那活得不是太累了吗?
人,能上能下能苦能甜,做到这份上就够了。"
落难时,每个人都来踩他一脚;无助时,最亲的人都掉头离去。
可他早已不介意那些过节,还庆幸,自己不是害人的那一个:
" 我这一生老在受罪,挨坑挨骗家常便饭,为什么?
很简单,总比咱们给人使绊子、坑骗人家好得多吧?"
这些年,他还总把在瓷器厂认识的工人、在 " 洞山 " 结识的狱友请来,组个旅行团,带他们去新马泰或者欧洲玩。
说是念旧,其实何尝不是用自己的深情,来对待世界的凉薄。
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善良:
不管世界让人绝望到什么程度,我们坚定地做善良的事,只为了无愧于心,为了自己看得起自己。
这世界,偶尔难免让人失望。
如果你也曾觉得生活很苦,不妨看看韩美林。
不被现实的苦难打倒,不被人性的阴暗吞噬,不成为恶的一部分,就是人生在世最安心的活法。
最后,就拿马尔克斯的一句话做结吧:
" 我落魄过,也幸福过,我对生活一往情深。"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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